声名远播
七月流火,日头把大地烤得发烫。药谷却自有一番清凉,藤蔓爬满青石,药香混着草木气息在风里流转。
慕青一袭青色罗裙,怀里的阿念晃着尾巴,黑眼珠滴溜溜转,时不时发出清亮的吠声。
木屋前,药老正捣着药材。捣药杵起落间,青石臼里腾起阵阵白雾。
慕青上前行礼,从包袱中取出药材:“药老,这是云山的灵芝,还有南疆的紫心兰,请您过目。”
药老枯瘦的手接过药材,凑近鼻尖轻嗅,点头道:“不错。”他指了指另一间屋子,“那小子在里头,近来脾气愈发古怪。”
“您……”慕青微微皱起眉,正想说什麽。
药老挥手打断她的未尽之语,“我知道了,别啰嗦了,走走走。”
慕青叹了口气,脚步迟缓地走向李思锦的屋子。她轻轻推开那扇扇斑驳的木门。药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比外头的暑气更闷人。李思锦坐在窗前,褪色的青布衫空荡荡挂在身上,束发的绳结松松垮垮,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上。他偏过头,眼上的布条微微晃动:“是你?”
“嗯,我带了个小家夥来。”慕青轻声说着,将阿念放下。
阿念撒着欢跑到李思锦脚边,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他腿上蹭。李思锦的身子猛地僵住,本能地往後缩了缩,双手死死攥住凳沿。良久,他才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指尖触到阿念柔软的毛发时,喉结动了动:“小狗?”
“叫阿念,是条黄色的小狗,脾气很好。”
慕青看着他,眼中满是愧疚,“李公子,过去之事,是我对不住你。待我了结了恩怨,我随你处置。”
李思锦望向别处,语气平淡,却藏着难以掩饰的怨愤:“你我如今这般境地,多说又有何益呢?过去的伤痛,岂是几句言语就能抚平的。”
慕青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往後有阿念陪着你,只盼你……能好过些。”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屋内一片寂静,唯有阿念轻轻的呜咽声在在空气中回荡。
七月初七,武林盟主寿宴。朱雀堂前三十六盏走马灯轮转如星,将飞檐上的瑞兽浮雕映得活了过来,仿佛下一刻便要踏碎琉璃瓦,冲入这人间烟火。
各派高手盛装云集,锦绣华服在灯火下流光溢彩,衣袂翻飞间尽展江湖风采。腰间佩剑或古朴厚重,或锋芒毕露,寒光偶尔闪过,无声诉说着主人的传奇过往。人群中,寒暄声丶谈笑声此起彼伏,既有对盟主的恭贺之词,也暗藏着门派间的明争暗斗,言语交锋间,仿佛能听见刀剑出鞘的铮铮之声。
慕青混在人流里,淡青色劲装倒衬得身姿利落如松。她指尖摩挲着衡山派弟子的拜帖。三日前那少年醉醺醺拍着桌子豪赌,骰子落地时她轻飘飘点了他睡xue,顺手牵走了这块烫金拜帖。
盟主站在高台之上,青玉酒杯映得满面红光:“今日承蒙各位赏脸!”声如洪钟震得梁上金箔簌簌作响。满堂衆人轰然举杯,唯有慕青的目光穿过杯盏交错的光影,死死咬住与峨眉掌门谈笑的崆峒长老。那人蟒纹玉带下压着判官笔,红宝石在烛火下泛着血光,正是三年前血洗青莲镇的罪魁。
慕青趁机绕到酒案前,袖中瓷瓶微微倾斜。改良版“七日醉”顺着杯壁滑入琼浆。
“长老威名,如雷贯耳。”慕青盈盈欠身,腕间银铃轻响,“敬您福如东海,武功更上层楼。”甜腻嗓音混着酒香扑来,崆峒长老瞥了她一眼,眼中满是不屑。他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嘟囔道:“哼,小丫头,倒也有几分胆识。”
夜色渐深,寿宴散去,整个武林盟陷入沉睡。客房内,崆峒长老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先是无数金芒在眼前炸开,紧接着五脏六腑如被百蚁啃噬,剧痛让他想要呼救,一张嘴,黑血混着胆汁喷涌而出,将昂贵的波斯地毯染成诡异的紫黑色。毒性迅速蔓延,不过片刻,他便气绝身亡,屋内只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第二日清晨,阳光刚刚洒进院子,负责洒扫的小弟子哼着小曲儿路过客房。突然,一股诡异的寂静让他心生疑惑,这客房往日里此刻应是热闹非凡,今日却安静得有些反常。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他壮着胆子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面色惨白如纸,手中扫帚“啪嗒”落地。只见崆峒长老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色乌青,双眼圆睁,死状凄惨。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啊!长老……长老他……”
凄厉的叫声瞬间惊动了所有人,衆人纷纷赶来,现场瞬间乱作一团。与此同时,一封信悄然落在一个正在巡逻的小弟子脚边。小弟子颤抖着捡起信,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信上没有署名,却写着:“恶行昭昭,此为惩戒,江湖公义,自在人心。”这寥寥数语,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也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命案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秋风肃杀,枯叶簌簌而落,如江湖恩怨的残片,被风裹挟着飘散四方。自毒杀崆峒长老一事之後,慕青以秋水山庄大小姐之名,悄然行走于江湖暗处,步步为营,似执棋者落子,激起千层波澜。
她挑战各路武者,所至之处,消息如野火蔓延。比武台上,她一袭暗纹淡青劲装,衣袂翻飞间,秋水山庄的古老纹路在日光下若隐若现,古朴而神秘。腰间乌木剑鞘上的白玉随秋风微颤,寒光隐现,恰似她深藏的锋芒。面对对手,她神色沉静,拱手道:“请赐教。”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她的剑法如秋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起手式似寒潭破冰,剑势轻柔却蕴千钧之力,剑锋所至,落叶纷飞。台下观者或瞠目结舌,或高声喝彩,而那些真正的高手,则目光凝重,低声议论:“这剑法……莫非是失传已久的秋水剑诀?”
某地恶霸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慕青闻讯,于一个浓云蔽月的夜晚悄然潜入其府邸。
府内灯火奢靡,雕梁画栋,飞檐上的兽首在黯淡月光下狰狞可怖。她立于屋脊,冷眼俯瞰,眸中寒意如霜。待夜深人静,秋风呜咽拍窗,她如鬼魅般现身恶霸榻前。
恶霸惊醒,肥胖的身躯在被褥中颤抖如筛糠,冷汗涔涔,张口欲呼,却被恐惧扼住喉咙,只能发出断续的呜咽。慕青冷冷一瞥,轻声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话音未落,寒光一闪,恶霸的挣扎便戛然而止。
洛城外,一夥马贼盘踞要道,劫掠商旅,百姓苦不堪言。慕青单枪匹马,于一个风沙漫天的午後闯入贼巢。
马贼见她孤身一人,哄然大笑,讥讽之言未落,剑已出鞘。寒光闪烁间,马贼纷纷倒地,哀嚎求饶。商队衆人感激涕零,凑钱相谢,她却只留下一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需回报。”
清源镇的赌场勾结官府,设局害人,无数百姓倾家荡産。慕青乔装潜入,故意露财引蛇出洞。待赌场打手围拢,她骤然拔剑,桌椅翻飞,赌具四散。
赌场老板蜷缩桌下,瑟瑟发抖。慕青未取他性命,只将不义之财尽数散还百姓,并冷声警告官府:“若再纵容恶行,定不轻饶。”
这些事迹传出,江湖瞬间炸开了锅。热闹的集市上,卖货的摊贩停下手中活计,与旁边的人交头接耳:“听说了吗?那个秋水山庄大小姐,把那无恶不作的恶霸给收拾了!还赶走了马贼,整治了赌场!”
路人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叹:“真的啊?这女侠可太厉害了,这下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了。”茶馆里,座无虚席,茶客们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一位老者摇头晃脑道:“此女剑法高深莫测,行事又如此侠义,秋水剑法重现江湖,恐怕江湖格局要变喽。”
旁边的年轻人急切问道:“那您说,她到底什麽来历?为啥突然出现?”
老者拈着胡须,故作神秘:“依我看,她和当年秋水山庄的变故脱不了干系。”
酒馆中,酒气与议论声交织。有人猛灌一口酒,大声说道:“这秋水山庄大小姐,武功高强,行事果断,我看是来整顿这鱼龙混杂的江湖的!”
另一个人醉眼朦胧地接话:“可别是另有目的,她身份神秘,指不定背後有啥大势力呢。”
不出数月,慕青声名远扬,江湖中人皆对她和秋水剑法充满好奇。有人为她的武艺折服,有人对她的来历暗自揣测,甚至有门派派出弟子四处打听她的消息。
江鹤年听闻此事,内心五味杂陈,惊丶急丶怒丶怕交织。他坐在书房中,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眉头紧锁,檀香袅袅升腾,他招来最得力的手下,神色阴沉,低声吩咐:“想尽办法,把这个秋水山庄大小姐的底细查个通透,她师从何处丶出身何方,一丝线索都不要放过。”
手下领命而去,四处奔波打探。
那些武者回忆起比武场景,仍心有馀悸,比划着剑招,口中念叨着:“那剑法,快如闪电,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百姓们说起这位女侠,眼中满是敬畏,却也说不出更多关于她的信息。他们甚至回到秋水山庄的废墟,试图挖掘出一丝一毫与她相关的线索。废墟中,断壁残垣在秋风中静默,杂草丛生,荒芜一片,唯有秋风穿梭其间,发出呜呜的声响,却什麽也没能给他们留下。
江鹤年得知山庄两座墓碑有人祭拜的痕迹,脸色铁青,猛地将手中的镇纸砸向桌面,咬牙道:“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玩什麽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