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江南腊月,冷雨斜织。
青芜镇外的茶驿早已残破不堪,檐角垂着冰棱,在暮色里泛着幽光。风清饮立在墙下,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下颌线条。雨水顺着宽大的笠沿滴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旋即汇入浑浊的积水洼。他右手执剑,剑身细长如秋水,映照着漫天斜飞的冷雨,寒光内敛。目光低垂,似在看地上的积水,又似穿透水面,落在水中倒映出的十三道鬼魅般悄然围拢的黑影上。
白气从他紧抿的唇边呼出,在寒冽的空气中迅速消散。握剑的手,指节分明。远处传来几声乌鸦沙哑的啼鸣,撕破了雨幕的沉寂,将这荒郊野岭衬得愈发孤绝。
“铮——”
刀光骤起,十三柄弯刀同时出鞘的声音与雨声融为一体。
风清饮未动,直到刀锋逼近三尺之内,他才骤然擡眸。那一瞬间,斗笠阴影下,那双眼睛如寒潭映月,冷冽深邃,瞬间锁定了所有杀机。剑光在雨幕中划出半弧冷月,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斗笠下的面容冷峻如冰。
“嗤——”
首当其冲的刺客甚至来不及看清剑路,只觉手腕一凉,随即是爆裂般的剧痛!鲜血如箭般喷涌而出,在冰冷的雨水中骤然绽开一朵妖艳而诡异的红花。弯刀“当啷”一声坠地,砸碎了浑浊的水洼。那刺客闷哼着踉跄後退,眼中先是难以置信的错愕,旋即被恐惧吞噬。
风清饮的剑势未停,剑刃在第二柄弯刀劈来时划出诡谲的弧线,并非格挡,而是如游鱼逆溯急流,精准地贴着刀刃的纹理切入,直取刺客腕骨!这一剑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只馀一道冰冷的流光。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令人牙酸。刺客的腕骨如同枯朽的树枝,应声而折。
风清饮脚步未停,身形如雨中的鬼魅,在交织的刀光网罟中穿梭游走。剑锋所过之处,血珠飞溅,又在落地前被无情的雨水冲刷殆尽,不留痕迹。
“北斗阵?”低沉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带着一丝讥诮。风清饮的剑尖正稳稳抵在第七名刺客的喉结要害,冰冷的触感让那人瞬间僵直,“太湖三煞的馀孽,竟还学了北疆的皮毛。”
话音未落,剑尖倏然变招!剑身如灵蛇般缠绕住刺客持刀的手腕,看似轻巧地一绞一甩。
“啊——!”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雨幕。整只手掌竟如同熟透的果子,被一股巧劲生生剥离!风清饮剑锋顺势一挑,那只断掌带着淋漓的鲜血,旋转着飞向後方正欲偷袭的两名黑衣人。断掌在空中划出一道血弧,温热的血点溅入那两人眼中。
他手腕一翻,寒江剑在掌心旋出剑花,剑气激荡间,雨幕被斩开一道三尺宽的缝隙。
那十三名刺客此刻已倒下大半,残肢断臂与弯刀散落一地,在泥水中呻吟翻滚。剩下的几人眼中露出惊惧之色。他们原本以为凭借北斗杀阵,加上人数优势,对付一个独行剑客绰绰有馀,却没想到对方竟能一眼看破阵法破绽。
“可惜,东施效颦。”
话音未落,一名刺客的刀已至咽喉。风清饮侧身,剑锋斜挑,刺客的腕骨应声而断,弯刀坠地时溅起的泥水打湿了他的衣摆。
“阿九!”
清凌凌的嗓音穿透雨幕时,风清饮已刺穿最後一名刺客的腕骨。他收剑,转身,雨水顺着他的剑尖滴落,在地面砸出细小的水花。那声音来自不远处的一辆朱轮马车,车帘微动,显然里面的人目睹了全程。
朱轮马车的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额间点着花钿,眼尾微挑,翡翠镯随着她倾身的动作轻轻颤动。她穿着鹅黄色的锦缎衣裙,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
那个名叫阿九的魁梧汉子,手中沉重的九节鞭刚刚扬起,便僵在了半空。他先是低头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丶哀嚎呻吟的刺客,目光触及那些断裂的手腕和喷溅的血迹时,瞳孔猛地一缩。他再擡头看向那个斗笠遮面丶持剑而立的剑客,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刀疤微微抽搐,握鞭的手竟沁出了冷汗。
“好快的剑。”少女轻笑,声音如珠玉落盘,“你是谁?”
风清饮没有回答,只是将寒江剑收回剑鞘,转身欲走。
“阿九,拦住他。”
魁梧汉子脚步一挪,地面上的积水被踏得飞溅而起。他挡在风清饮面前时,像座铁塔般投下浓重的阴影。风清饮终于擡起了头。斗笠下,那双寒潭般的眼睛直直看向阿九。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漠然。那一瞬间,阿九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仿佛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巨大的危机感让他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考,竟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