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
最近麻烦太多,风清饮决定走小路。啃了三日又冷又硬的干粮,夜里不是蜷在硌人的树枝上,就是躺在冰冷的地面,这对在梅庄锦衣玉食惯了的林白露而言,简直是酷刑。虽说在庄内因继母王氏明里暗里的刁难吃过不少苦头,但有母亲留下的忠仆暗中护持,她爹也未在物质上亏待过她,这般长时间的风餐露宿还是是头一遭。
暮色四合,山间小路上树影婆娑。连日来的奔波让林白露精疲力尽,脚底磨得生疼,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她泄愤似地踢开脚边一颗碍眼的小石子,看着它骨碌碌滚落深涧。
“连着吃了三天又冷又硬的饼子,我现在看见饼子就想吐!”她猛地一把拽住前面那个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的身影,声音带着浓重的委屈和娇蛮,“风清饮,我不管!今晚!就今晚!我一定要吃上热乎乎的饭菜!要有清蒸鲈鱼丶鱼肉要嫩得跟豆腐似的……要有红烧狮子头,肉汁要浓稠得能挂住勺子……还要有翡翠白玉羹,碧绿鲜甜的……”
风清饮头也不回,声音比山涧的石头还要冷硬几分,砸碎了她的幻想:“不怕死你就进城。”
“风——清——饮!”林白露气得跺脚,翠色裙摆扫过路旁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声响。“你除了‘不行’丶‘不能’丶‘不准’,还会说什麽?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风清饮依旧沉默前行,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如孤松丶却拒人千里的背影。林白露满腔的抱怨无处发泄,只得蔫蔫地跟在後面,嘴里小声嘟囔着“冷血”丶“木头”丶“石头人”之类的词。
又走了一段,林白露突然眼前一亮。路边灌木丛中,红艳艳的野莓在夕阳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像一颗颗红宝石点缀在翠绿的枝叶间。
“啊!野莓!”林白露惊喜地低呼一声,“看起来好甜!”她伸出青葱般白皙纤细的手指,急急地探向最大最红的那一颗。
“嘶——!”指尖传来的剧痛让她瞬间缩回了手。低头一看,一道细长的伤口赫然出现在指腹上,鲜红的血珠正争先恐後地沁出,在白得透明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与狼狈。
“疼……”林白露举着受伤的手指,晶莹的泪珠迅速在眼眶里汇聚丶打转,欲落未落。她立刻找到了绝佳的由头,将手指举到风清饮面前,声音带着控诉,“你看你看!都怪你!都怪你不带我回城里!现在好了,我手也伤了……”
风清饮终于停下了脚步,深邃的眼眸扫过她举着的丶还在渗血的手指,眉头蹙了一下。他没说什麽,只是沉默地从怀中掏出一方素白干净的帕子,动作利落地为她包扎伤口,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
“下次可以叫我。”他的声音依旧没什麽温度,但少了之前的冷硬。
“谁让你走那麽快!像後面有鬼追似的!”林白露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委屈劲儿更甚,非但不领情,反而把包扎好的手指故意举到他眼前晃了又晃,那醒目的白布结像个小小的示威旗帜。
“嗯。”风清饮只应了一个音节,算是听到了,随即再次转身。
林白露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跟在後面,她开始拖长声音,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调哀嚎起来:“哎——哟——喂……好疼啊——疼死我了——”声音在寂静的山路上被无限放大,格外清晰刺耳。仿佛她不是被藤蔓划破了些表皮,而是断了手似的。
“风清饮,手疼。”
“。。。。。。”
“风清饮。。。。。。”
“风清饮。。。。。。”
“风。。。。。。”
“那你要如何?”风清饮终于停下脚步,眉头紧锁成一道深深的沟壑。夕阳的馀晖为他冷峻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林白露被他骤然的反应和锐利的眼神吓一跳,但立刻又被心底那点小小的得意和试探占据。她不怕死地快走两步,绕到他正前方,仰起那小脸,声音甜得像掺了蜜:
“你背我嘛!手疼,没力气走路了。”她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浓密蜷曲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显得无辜又可怜。
风清饮冷眼俯视着她,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波澜:“只是一道小伤。”
“可是真的很疼嘛,”林白露不死心,突然又将那只受伤的手凑到他鼻尖前,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压低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不然……风大侠?你给我吹吹?我娘以前说过的,吹吹就不疼了。”
“别胡闹!”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了几分,带着警告的意味。
“我才没胡闹!”林白露有些委屈,扁着嘴辩解,“我娘就是这样说的!小时候我摔破了膝盖,或是被花刺扎了手,她轻轻吹一吹,真的就不那麽痛了。这是有道理的!”她倔强地强调着,仿佛在捍卫某种神圣的仪式。
“林白露,你长大了。”风清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语气复杂难辨。
“咦?”林白露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眼睛倏地一亮,刚才的委屈瞬间抛到九霄云外,“你叫我名字了?风清饮!原来你知道我叫林白露啊?”她惊奇地歪着头,发间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我还以为你只会叫我‘喂’或者干脆不理人呢!”
“……”风清饮显然没预料到她的关注点会如此跳跃,被她亮晶晶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那紧抿的唇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以对。
这份难得的丶疑似窘迫的沉默,却恰恰戳中了林白露的笑点。
“噗嗤——”她突然毫无预兆地笑出声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了几只归巢的倦鸟,“哈哈哈……风清饮,你……你刚才那表情……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