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饮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心中那股难以名状的烦躁感再次翻涌上来,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大步向前走去,像是要逃离这恼人的笑声和那过分灿烂的笑容。
“喂!等等我嘛!风清饮!”林白露的笑声戛然而止,连忙小跑着追上去,气息还有些不匀,“好啦好啦,你别生气嘛……”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背着的剑鞘,“走慢点,我跟不上了……手还疼着呢。”她适时地又搬出了“伤情”,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风清饮虽然没有再停下,但步伐明显放缓了些许。林白露偷偷弯起了嘴角,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夜幕沉沉地覆盖下来,两人堪堪在最後一丝天光消失前,找到了山坳里一座废弃的破庙栖身。庙宇残破不堪,四处漏风,然而,这已是荒山野岭中难得的容身之所。
几乎就在他们踏进庙门的瞬间,酝酿已久的天幕终于被撕裂。豆大的雨点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噼里啪啦地砸在早已不堪重负的庙顶上,发出急促而巨大的声响。雨水顺着破洞和瓦缝淌下,在布满灰尘和枯草的地面积起小小的水洼。
风清饮动作迅捷地清理出一块相对干燥的角落,就地取材,用庙内堆积的朽木和枯枝生起一堆篝火。橘红色的火光跳跃起来,瞬间驱散了黑暗和寒意,也照亮了他棱角分明丶此刻却显得有些沉默的侧脸。
他挽起袖口,露出线条结实流畅的小臂,上面赫然有几道深浅不一丶已经结痂的细小伤痕,无声诉说着这几日来的凶险。他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仅存的一点干硬面饼,又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皮囊——里面是三只不知何时捉到的丶已处理干净的山雀。他动作娴熟地将山雀重新清理一遍,用削尖的树枝串好,又将面饼同样串起,插在篝火旁适合烘烤的位置。
林白露抱着膝盖坐在篝火旁,下巴搁在膝头,安静地看着他忙碌。跳动的火光在她精致的脸庞上流淌,将她纤长的睫毛映照得根根分明,在眼下投下两片小扇子般的阴影。温暖的气息丶食物逐渐散发的微香丶还有连续奔波的极度疲惫,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温柔地将她笼罩。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像坠了铅块,整个人失去平衡,软软地向前一头栽倒。
风清饮单手托住她的腰侧,另一只拿着山雀串的手则将食物插回火堆旁。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瞬间睡得人事不省的少女,火光下她的睡颜纯净而无防备。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後掌心轻轻贴上她的後背,一股温和浑厚的内力缓缓输送过去。
半刻钟後,他缓缓收回手掌。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用空出的左手翻烤着篝火旁的饼子和山雀肉。
时间在雨声和柴火噼啪声中流逝。渐渐地,一股诱人的肉香盖过了潮湿的霉味,开始在破庙内弥漫开来。烤得金黄酥脆丶油脂滋滋作响的山雀肉散发出最原始的丶令人垂涎的香气。
就在这时,怀中的林白露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小巧的鼻翼也不自觉地翕动着。“风清饮,你若敢趁我睡着,偷吃我的肉,我就拔光你宝贝寒江剑上的剑穗……”声音软糯,毫无威胁力,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亲昵。
风清饮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烤得恰到好处丶香气最浓郁的那串山雀肉直接递到了她嘴边,“张嘴。”
林白露睁开眼,看清近在咫尺丶色泽金黄诱人的美食,她狡黠地一笑,露出编贝般的细齿:“风大侠……你真好。”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满足和一点点撒娇的意味。她小心地避开烫的地方,就着他的手,小口咬住一块外焦里嫩的雀肉,细细咀嚼起来。美味的肉汁在舌尖绽开,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发出一声小小的喟叹,整个人像只终于被喂饱丶浑身都舒展开来的慵懒猫儿。
风清饮静静地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进食,火光在她满足的脸上跳跃。他将烤好的饼子掰开,递给她一半。林白露接过,就着剩下的雀肉吃得津津有味。最终,三只烤得香喷喷的雀肉几乎全进了林白露的肚子,风清饮则沉默地吃着那几块被烤得焦香酥脆的饼子。
吃饱喝足的林白露,看着坐在火堆旁闭目调息的风清饮,小声问道:“喂……风清饮,你小时候……受伤了,也有人给你‘吹吹’吗?”
风清饮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回应:“习武之人,小伤寻常。”
“……哦。”林白露眨眨眼,“那……你娘呢?也不给你吹吹吗……”
“我只有师父。”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庙内陷入一片静谧,只有雨声和火焰燃烧的声音。
许久,风清饮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深邃的目光落在熟睡少女恬静的侧脸上,久久没有移开。庙外雨声依旧,但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几分。
与此同时,紫竹派内灯火通明。
紫竹派掌门抚着花白的长须,眉头紧锁得能夹死苍蝇,“那风清饮……不愧是江湖第一剑。武功深不可测,行事更是狠辣果决。今日派去追踪的三名精锐探子,又被他无声无息地处理掉了,连求救信号都未能发出。”掌门的语气沉重,带着浓浓的忌惮,“此獠剑法通神,轻功卓绝,硬拼绝非上策,只是徒增伤亡。”
坐在下首的一个面容精悍的中年人立刻接口:“师尊,硬拼确实不是办法。不过,弟子观察他们二人数日,发现风清饮对身边那个女子颇为在意,她是个极好的突破口!”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若能将她生擒,握在手中作为人质,不怕风清饮不就范,乖乖交出我们要的信物!”
“哼!”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面色阴鸷的青年冷笑出声,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盏,“二师兄此言差矣。万一咱们高估了那女子在风清饮心中的分量呢?那风清饮向来独来独往,冷血无情是出了名的。若他根本不在乎这女子的死活,我们贸然出手,更是打草惊蛇。”
“三师弟未免太过谨慎!”中年人立刻反驳,声音提高了几分,“不在乎?若真不在乎,以风清饮的身手,独自一人早已远遁千里,何必带着这样一个明显是拖累的累赘在荒山野岭奔波躲避我们的追踪?”
“不如从他身边那个女子下手?”二弟子提议,“我看他们形影不离,关系匪浅。”
“不在乎?江湖第一剑客会寸步不离保护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衆人议论纷纷,大多倾向于二师兄的意见。掌门浑浊的老眼精光闪烁,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权衡利弊。最终,他猛地一拍扶手,沉声道:“阔海言之有理!风清饮再强,也非铁石一块!此女,便是撬开他嘴巴的关键钥匙!”他目光扫过下首衆人,“就这麽定了!明日,由天狼亲自带队,挑选派中轻功最好丶最擅长隐匿追踪的弟子,缀上他们!务必寻到最佳时机,生擒那女子!记住,要活的!”
“弟子遵命!”年轻男子虽心有不甘,但掌门下令,只得起身领命。
破庙里,林白露正枕着风清饮的腿睡得香甜,完全不知自己已成为别人眼中的猎物。风清饮一手轻抚剑柄,目光如炬地盯着庙外漆黑的雨幕。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整理着林白露散落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雨势渐小,但夜色更深了。庙外树影婆娑,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风清饮的眼神越发锐利,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他轻轻将林白露安置好,为她盖好外衣,然後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寒江剑在鞘中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也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