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夺
破庙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风清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弹,震落最後一滴血珠。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回到庙内,林白露蜷缩在地上,睡得正熟。她的睫毛在火光映照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仿佛做了什麽好梦。风清饮的脚步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冰冷的视线落在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上。庙外是尸骸遍地,尚未散尽铁锈腥气;庙内,她却睡得如此安稳,仿佛身处香闺锦榻。
“就这麽信我?”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目光瞥见地上散落着的外袍,袍角沾着尘土和几处难以辨明的深色印记。念头尚未清晰,手腕已下意识地动了。寒江剑并未出鞘,冰凉的剑鞘尖端一挑一带,那件外袍便如轻飘飘地覆落在林白露身上。
做完这个动作,风清饮自己都微微一怔,剑鞘尖端悬停在半空,凝固了一瞬。什麽时候起,旁人的冷暖竟也能牵动他的动作?这点细微的凝滞只存在于瞬息之间,他旋即收势,如同从未有过片刻犹疑。转身走向庙内另一个角落,离那沉睡的身影最远的丶堆着坍塌泥塑的阴影里,撩衣盘膝而坐。寒江剑横置于膝上,他闭上眼,内息在经脉中无声流转,将方才厮杀带来的沸腾血气一丝丝压平丶涤净。
晨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洒进来时,林白露正伸着懒腰坐起身。“早啊,风大侠。”她揉着眼睛,发髻松散,几缕青丝垂在颊边,“昨晚睡得如何?”
风清饮已经收拾好行装,闻言只是简短地“嗯”了一声。
“我梦见你请我吃大餐了。”林白露笑嘻嘻地整理衣裙,“糖醋鲤鱼丶八宝鸭丶翡翠羹。。。”
“镇上应该有。”风清饮突然道。
林白露手一顿,杏眼圆睁:“真的?”
“嗯。”
“太好了,我要买新裙子!还有珠花!还有。。。”她掰着手指数起来,“对了对了,还得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赶了这些天路,脸都快糙了…”
她越说越兴奋,几步凑到风清饮面前,仰着小脸,带着探究笑意,“风大侠今天怎麽这麽好心?”
风清饮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她过于靠近的目光,“顺路补给。”
“哦——”林白露拖长了调子,仿佛看穿了他拙劣的借口,却也不再追问,只是嘴角噙着笑,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小镇集市比想象中热闹。林白露像只出笼的雀儿,在人群中穿梭。她突然拽住风清饮的袖子:“风清饮!快看快看!”她指着一个卖女儿家物事的摊子,上面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绢花丶绒花,眼睛亮晶晶的,“我们过去看看。”
走到摊子前,林白露挑了半天,最终一朵精致的粉色海棠绢花,“风清饮,给钱。”
风清饮一声不吭,掏出铜钱扔给摊主。
“公子对妹妹可真好。”摊主笑着将绢花递给林白露。
林白露捏着绢花的手指一顿,偷眼去瞧风清饮。那人却只是望着远处的酒旗,侧脸冷峻如常,仿佛没听见这话。
“喂,”她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人家说你是好哥哥呢。”
风清饮终于转过脸来,目光在她发间的绢花上停留一瞬:“颜色太艳。”
“你!”林白露气得去掐他手臂,却被他侧身避开。她正要发作,一阵甜香飘来,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是酥糖!”
很快一条喧闹的长街就走到了尽头。林白露左手拎着新买的胭脂水粉和一些零碎小玩意儿,右手捏着刚买的丶裹着芝麻的酥糖,小口小口吃得心满意足。风清饮沉默地跟在她身後一步之遥,像个尽职尽责却又格格不入的护卫。
两人寻了家镇上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投宿。
留着两撇八字胡的掌柜搓着手,殷勤地迎上来,目光在林白露姣好的面容和风清饮冷冽的气质间溜了一圈,试探地问:“二位贵客,打尖还是住店?要几间房?”
风清饮眼皮都没擡,直接道:“一间上房。”
“好嘞!一间上房!”掌柜高声唱喏,随即麻利地引着二人上楼,“两位这边请!小店上房宽敞干净,包您满意!”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胜在还算整洁。一张略显陈旧的架子床占据了房间的主要位置,上面铺着半新不旧的被褥。唯一的窗户对着後院,倒也清静。
林白露放下东西,目光灼灼地盯上了房间里唯一的那张床。
她转过身,背着手,一步步踱到风清饮面前。他正站在窗边,看着後院那几株芭蕉,留给她的只有一个挺拔冰冷的背影。林白露清了清嗓子,刻意拖长了调子:“风——大——侠?”
风清饮没动。
她也不气馁,灵巧地绕到他侧面,俏生生地站定,微微歪着头,脸上绽开一个混合着无辜与狡黠的笑容,杏眼弯弯:“你看呀,天要黑了,这屋里呢,只有一张床。”她顿了顿,加重语气强调,“唯一一张床哦!”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床的方向,“老规矩,公平竞争?谁赢谁睡床?”
风清饮侧过脸,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
“上次猜拳我输了,这次我们换个方式?下棋怎麽样?三局两胜!”她眼睛亮亮的,带着一丝得意。她棋艺可是得过名师指点,对付这个向来只懂刀剑的木头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风清饮面无表情,拒绝得干脆利落:“不会。”
林白露心中窃喜,面上却装出惊讶和惋惜:“啊?不会?没关系,下棋很简单的,我教你?”她眨巴着大眼睛,努力显得真诚。
“不用。”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馀地。
“哎呀,试试嘛!就一盘?很快的!”林白露不死心,再三劝说。
风清饮干脆转身,摆明了不接招。
林白露小嘴一撇,只能换其他方法,什麽翻花绳丶背诗词丶甚至比谁闭气久,都被风清饮以沉默或一个“不”字一一拒绝。最後,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简单粗暴的猜拳。
“剪刀丶石头……”林白露目光死死锁住风清饮垂在身侧的手掌。
“布!”
第一局,林白露的“布”裹住了风清饮的“石头”。
“哈!”一声短促的轻笑从她唇边溢出,眉梢眼角瞬间染上飞扬的喜色,“承让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