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引
最近江湖有两件新鲜事,都与同一人有关。第一件事,第一剑客的信物被抢。第二件事,江湖第一剑客与一名少女结伴而行,传言两人举止亲密,非同寻常。
酒肆喧嚣声浪裹着油腻蒸腾,风清饮推开门扉,身後跟着脚步轻快的林白露。几道视线如蛛丝般悄然黏连上来,带着审视与窥探意味,又迅速隐没在鼎沸人声与蒸腾水汽里。
角落那桌几个佩刀汉子,嗓门格外洪亮:
“啧,紫竹派这回可真是倒了血霉!尸体躺了一路,连内门大弟子都折了俩!听说是为了争抢什麽东西……”一人灌了口浑浊酒液,声音含糊却清晰。
“还能是啥?不就是那要命的‘信物’?”另一人压低嗓门,“唐门那边更邪乎,两个擅长机关毒物的好手,悄没声儿就没了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长生门呢?他们不是也掺和了吗?”有人急切地问。
“嘿!”邻座一个山羊胡子老头拈拈胡须,脸上刻满江湖风霜,“守山的长老,在自己房里没了气!门窗紧闭,那致命伤口细得跟针尖似的,啧啧,邪门儿得很!”
“都说那东西是块玉?”先前的大嗓门汉子又插嘴,“落在谁手里,谁就能号令群雄?现在可好,东西没影儿,腥风血雨倒是一片!各大派都跟红了眼似的……”
话题陡然一转,带上了几分暧昧不清的狎昵气息。
“哎,说起眼红,你们听说了没?有人亲眼看见那位‘第一剑客’,跟个小娘子一路同行呢!”一个瘦高个挤眉弄眼,“就在往南去的官道上,形影不离!啧啧,都说那位剑客冷得跟块冰似的,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可不是嘛!”有人立刻附和,唾沫星子飞溅,“我还听闻那小娘子生得极是水灵,两人同乘一马,那叫一个亲密无间!耳鬓厮磨啊!怎麽,这'第一剑客'也难过美人关?”语气里的狎昵和下流的揣测引得周围几人哄然大笑。
林白露和风清饮进门时,几道视线隐秘打量着他们。
少女,剑客。
风清饮径直走向角落里一张不起眼的空桌,撩袍坐下,林白露紧随其後,自然地挨着他身侧落座,眼波流转间,已将那些关于“信物”争夺的血腥和关于“第一剑客与美人”的狎昵议论尽数收入耳中。
“夫君,”她忽然侧过脸,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附近几桌隐约听见,带着一股子不谙世事的天真娇憨,唇畔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他们说的那个'第一剑客',是谁呀?很厉害吗?”她故意将那“夫君”二字咬得又轻又软,带着点拖长的尾音。
风清饮眼皮都未擡一下,目光落在面前粗瓷茶碗里漂浮的劣质茶叶梗上,语调平直无波,像一潭死水:“吃饭。”
林白露却不肯罢休,指尖故意在他微凉的手腕内侧轻轻蹭了蹭,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她压低了声音,凑得更近些,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他耳廓,带着几分恶作剧的笑意:“那剑客…。。是不是。。喜欢。。。”後面几个字含在唇齿间,引人遐思。
话音未落,风清饮的筷子已闪电般夹起一片薄薄的酱色肉片,稳稳地直接抵在她的唇边。“凉了就不好吃了。”他的声音依旧日没什麽起伏,目光却沉沉地锁在她脸上,带着一丝警告。
林白露眨眨眼,顺从地张开嘴,将那肉片含入口中,慢慢嚼了几下咽下去,随即扬起一个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声音甜得能腻死人:“真好吃!谢谢夫君!”
那些落在他们身上的丶带着探究和暧昧揣测的视线,似乎终于确认了什麽,带着几分了然和一丝无趣,悄然移开了。角落那桌的哄笑声也渐渐转到了别的荤素段子上。
待到酒足饭饱,两人离席步出酒肆。门外天光有些刺眼,林白露擡手虚挡了一下,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凑到风清饮身边,眉梢眼角尽是狡黠,“你听见没?刚才那几个人,後面偷偷嘀咕,说……说不知道你是我打哪儿捡来的相公呢!”
“胡言乱语。”风清饮脚下未停,声音冷淡。
林白露眼珠一转,快走两步与他并肩,侧着脸看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那…不入赘就可以吗?捡来的相公也挺好?”
风清饮的脚步倏然顿住。他侧过头,眸子沉沉地落在她笑意盈盈的脸上,目光深邃,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林白露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跳,脸上微微发热,先前那股子理直气壮的促狭劲儿瞬间泄了大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垂在胸前的一缕乌发,强作镇定道:“干嘛这麽看着我?生气啦?我不就是顺着他们的话逗着玩玩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越说声音越小。
“没有。”风清饮的目光移开,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像浸了夜露的石头,带着凉意,“只是有些话,出口便是泼出的水,收不回。江湖风大,小心闪了舌头。”
“我才……”林白露下意识想反驳。
风清饮不再多言,动作利落地解开拴马绳。两匹骏马打着响鼻,刨了刨蹄子。他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向林白露。
“走吧,百草谷不远了。”
暮春的夜风裹着沙砾掠过荒草,青紫色的毒烟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从西北方茂密的芦苇荡深处弥漫开来,丝丝缕缕,融于夜色,却又带着致命的妖异。
风清饮月前扔出的玉佩,近日被发现是假的信物,那些贪婪的家夥,终究又循着踪迹追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