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水汽和距离,她看不清细节,但那包扎的厚度和药水浸染的颜色,都告诉她伤势绝不轻松。
她想起城楼上他徒手捏碎毒弩丶掌心爆发金芒的惊世一幕,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敬畏丶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悸。
“下次……别再那样了。”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龙印反噬太霸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屏风另一侧再次陷入沉默。水汽氤氲,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半夏等不到回应,心口有些发闷。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漂浮的药材,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温热的水流。暖意融融,身体舒适,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丝不安在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萧承渊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沙哑,穿透水汽:
“苏半夏。”
“嗯?”她下意识地应道,擡起头。
屏风另一侧的水声似乎大了一些,仿佛里面的人微微调整了姿势。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清晰地传来:
“京城……太後懿旨到了。”
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敲打在氤氲的水汽上:
“宣我……即刻回京述职。”
“回京?!”
苏半夏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从舒适的暖意中惊醒,猛地坐直身体,带起一片水花!
她的声音因为惊骇而拔高,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现在?!你伤成这样怎麽去?!不行!绝对不行!”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京城!那个龙潭虎xue!他此刻重伤未愈,寒毒随时可能反噬,龙印灼伤未愈,贺兰峰的掌力如跗骨之蛆……回去无异于送死!
屏风另一侧,水声停止了。
萧承渊似乎侧过了身,隔着朦胧的水汽和屏风,苏半夏能感觉到一道沉沉的丶复杂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圣命……难违。”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听不出多少对“圣命”的敬畏,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和一种……早已预料的平静。
“可你的伤……”苏半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让她浑身发冷,仿佛又回到了看到他城头倒下的那一刻,“你会死的!萧承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回去会有什麽後果?!”她猛地拍打着水面,激起更大的水花,试图驱散心头的寒意和绝望。
“死不了。”
依旧是那三个字,磐石般的笃定,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你!”
苏半夏被他这近乎漠然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刚想不管不顾地反驳,却听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低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所以……”
水声轻响,他似乎更靠近了屏风一些,低沉的声音穿透水汽,清晰地敲打在她的心上:
“……你愿意……陪我去吗?”
苏半夏所有的愤怒和控诉,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她猛地擡起头,隔着朦胧的水汽和那道薄薄的屏风,仿佛看到了他深邃的眼眸正穿透一切障碍,直直地望进她的心底。
陪他去?
去京城?那个波谲云诡丶杀机四伏的龙潭虎xue?
巨大的惊愕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暖房里的药香丶水汽丶暖意……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遥远。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氤氲的水汽无声地升腾丶弥漫。
屏风两侧,两人浸在各自的药水中,隔着咫尺的距离,无声地对峙着。
一个在等待一个关乎生死的答案。一个被这突如其来的丶沉重的信任和托付,冲击得心神剧震,不知所措。
暖炉里的炭火,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