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素来讨厌趁人之危,更讨厌窥探别人的隐私,但事关她自身旧伤,还关乎她要不要将夜阑从茧中救出来,夜阑的意识,就不得不看了。
事不宜迟,她和林延对看一眼,一前一後潜入了夜阑的意识。
原以为大概会看到朱雀城的景色,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双脚所在处的,是比朱雀城破败许多的村子。
眼下,他们到了一处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子。
林延四顾看了周围一圈,道:“这是夜阑还未飞身前的记忆。
我们先去找他?”
童心点头,刚要动身,却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身着深蓝色衣裳,手里抱着个油纸包,一瘸一拐地从巷子另一头走来。
夜阑!
童心赶紧拉着林延躲到巷子一角,看着走得一瘸一拐的夜阑,心念一动:“没想到,堂堂天机阁下,飞升前,竟是跛的。”
先前那黑衣跑堂小哥也是跛的,但那时,她还以为夜阑是想掩人耳目,僞装身份。
毕竟,人下意识就不会将跛子和神官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天机还是掌管运输的神官,其看家术法就是一瞬千里。
林延微微哂笑:“这满天京的神官,如今看着个个都风光无限,但飞升前怎麽样,还真不好说。”
突然,一声孩童沙哑的厉喝声遥遥传来:“跛子!把吃的交出来!”
只见几个男童脚步哒哒,从夜阑身後追出,三三两两地将夜阑围住,挥动拳头,砰砰打到夜阑腰间。
更有一个梳着朝天辫的男童,直接跳起来去抢夜阑手里的油纸包。
但他手还没摸到油纸包的边,整个人肩膀就被夜阑死死箍住。
夜阑的脸黑极了,原本英俊的容貌皱得活像阴间厉鬼的狰狞假面:“滚!”
这一声吼得气沉丹田,男童们却反倒齐声哄笑了起来,叫嚷着“疯跛子好凶”,跑远了。
童心心中一奇:疯跛子?
为什麽是疯跛子?
他们跟着一瘸一拐的夜阑到了一处偏僻又寒酸的茅草屋。
这屋子四面漏风不说,屋顶茅草还时不时被萧瑟的冷风吹起,凄凄惨惨地在空中翻动。
这里显然是夜阑的居所。
就见他进了屋,把中间裂了条缝的木门一关。
就当童心思索着要是上屋顶偷窥会不会把脆弱的屋顶压塌时,夜阑又一开房门,出来了。
他从草屋里搬出一张桌椅放到门口,人俯在桌上,专心致志地写起什麽来。
童心皱眉道:“好端端,他在屋外干什麽?手都冻得发抖了。”
顿了顿,又道:“我们看看夜阑写的是什麽。”
思索一番後,她还是和林延一起翻上了摇摇欲坠屋顶。
两人目力极佳,看到夜阑将纸写得密密麻麻。童心认出,他写的还是那些她认不得的符号。
“看起来是在解什麽复杂的算术题。”童心道。
原以为夜阑在外面待不了多久,但没想到,他却在寒风呼啸中一连写了好几个时辰,饿了就啃几口油纸包里的烧饼。
那烧饼的滋味定然不会好——干巴巴的,而且早就被北风吹得冰冷了。
直到傍晚,天色昏暗,夜阑才进了屋子,在竈台前一阵忙活。
不一会儿,几道精致的小菜出锅。
受了一天的冻,夜阑总算是想起犒劳犒劳自己了。
可谁知,夜阑并没有吃那几道菜,而是把它们放到了一块无字牌前。
这块无字碑被保存得很好,用的也是金贵的楠木,在只有一张破败卧榻的茅草屋简直显得格格不入。
恭恭敬敬在无字碑前放好小菜後,夜阑俯身,开始在碑前烧方才写的稿纸。
他烧着烧着,原本紧绷的脸缓和下来,连目光也柔和下来。
童心心里一奇:这供奉的是谁?
一个猜测在她心头浮出。
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就听远处传来一声男子的怒吼:“妈的疯瘸子,你敢打老子儿子,你的失心疯又发作了不成?”
是当时那个抢夜阑烧饼的男童的爹。
他擡腿踹门,“哐”一声破门而入,一把就掀翻了夜阑供在无字碑边的饭菜,骂道:“成天供着这块破牌子烧废纸,你也不嫌这烟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