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场还是朝通街?
裴朔以为谈思琅是要问方才之事,脱口便是:“方才是那些人故意挑拨……”
话音未落,便听得眼前的少女轻笑一声。
似是嘲弄,又似是如释重负。
裴朔对着空气划了一下右拳,语带焦躁:“自是有我的事情。”
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不是,我是说……我那日,在家中的武场练武,你知道的,毕竟要武试了,今日你也瞧见了,还好我提前好生练了。”
“裴朔。”谈思琅又唤了一声。
裴朔欲言又止。
只见谈思琅一把取下一支簪在发髻间的玉钗,递向裴朔:“这支发簪是你那日送来的,很漂亮,我很喜欢。”
夕照在温润莹洁的玉簪上流转,晃得谈思琅眼中一酸。
她吞下唇舌间泛起的涩意:“但是我想,如果我真的喜欢,那我可以自己买。”
就像十三岁那年,她得了几支名为“滴滴金”的烟花,特意跑去将军府,想要放给裴朔看。但那日裴朔并不在府上,她等了许久,最后还是自己点了一支。
平平无奇的小木棍洒下一串细碎的金光闪闪的星,很是漂亮。
谈思琅认真看向身前的少年郎。
一想到婚事,她也会有紧张,有忐忑。但归根结底,她是期待的。
她原本以为,裴朔亦是如此。
从她还在认字的时候,就有人告诉她,她以后会嫁给那个叫裴朔的哥哥。那个哥哥虽然性子急,但是会爬上高高的树,为她折下开得最盛的玉兰;也会将从书院里赢得的奖励塞到她的手里,说以后还会赢下更多东西。
他看向她的时候,也曾红过脸,就像天边烧起的云霞。
她仍想弄清楚:“所以,上元那日,酉正之前,你到底在哪里?”
裴朔不敢伸手去接那支玉钗,也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得双手握拳、强装镇定。
谈思琅侧过脸去,用手腕蹭去脸颊上的泪。
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没有长进呢?
啪——
玉簪落在地上,碎成了几段。
裴朔心中一坠,赶忙抓住谈思琅的手腕。
她的脉博声,就这样顺着他的手臂,打在他慌乱的心上。
“是我不好,”裴朔猛地收回手,终于开口,“那日临出门前,我和母亲吵嘴,心中烦闷,便去朝通街上闲逛了一阵。”
那日,母亲再次提起婚事。
婚期愈来愈近,他心中本就有一团名为“谈思琅”的乱麻,那团乱麻之中既有他们的多年情分、也有他不愿被管束的逆反心以及放不下的面子。
母亲愈提,他愈是不想去见谈思琅。
谈思琅深吸一口气:“你可以告诉我的。”
“骗我很有意思吗?看我什么都不想就相信了你,看我觉得你练武辛苦、我多等等算不得什么,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是吗?”
“那天我问了你多少次?”谈思琅心间涌起一股莫名的荒谬,“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裴朔跨步至谈思琅身前,半蹲在矮墙边,仰头看向她雾蒙蒙的眼:“我是怕你不开心。”
他那日,最终不还是去见她了吗?
裴朔附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玉簪,只觉自己心慌得厉害。
他方才……就不该和那两人同行。
少女温热的泪砸在他的额上。
裴朔道:“刚才也是,我就是一时冲动,方才口不择言。”
“三娘,”他将语气放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是没那么喜欢她,但也没想过要去长辈面前大闹一场。
谈思琅闭着眼,不愿看他:“你是蕙姨最为偏宠的小将军,可是,我阿娘也很疼我啊。”
裴朔不明所以:“嗯?”
谈思琅委屈道:“你说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若是那些人将这些话传出去了,我要如何自处?”
“我娘与蕙姨又当如何为难?”
她不明白:“你比我还要大了半岁。”
怎么这样……幼稚?
谈思琅惊觉,十五岁时从树梢落下的那只蝉,似乎飞走了。
“不用你送,我会自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