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仍冷冷看着他:“当不得真?”
他抬眸看向裴朔身侧的两位学子:“挑唆旁人、搬弄是非、辱人清誉……白鹿书院何时成了这样的风气?我以为,初入书院的学子亦知晓何谓非礼勿言。”
“我倒是得去问问山长,如今书院中是如何传道授业的。”
那两位学子止不住地道歉认错。
“今日之事,我自会隐去个中苦主,如实告知山长,”谢璟冷声道,“你们二人,若是胆敢外传……”
二人赶忙赌咒发誓:“自是不敢,自是不敢。”
一面说,一面在心中忐忑不已,生怕被山长赶出白鹿书院,无法向家中交代。
他们不敢去恨官运亨通、简在帝心的谢璟,便转而怨上了口无遮拦的裴朔。
待侍从将那二人带走,谢璟方才冷眼看向裴朔。
谢璟向来沉静持重,审案之时亦不会外露情绪。初到江南那半年,被地头蛇为难、案件难以推进之时,他亦能淡然处之、谋定而后动。
然而今日,面对口出妄言的裴朔,思及方才谈思琅失落的模样,他已无法顾及那么多。
谢璟俯视裴朔,厉声道:“我非你嫡亲兄长,原不该管束你。但你可知,你今日这几句轻飘飘的当不得真的戏言,足以毁掉一位女郎的清誉?”
裴朔一愣。
“裴朔,你已将近弱冠之年,不想要被家中约束,想要证明自己,应该是去考取功名、去沙场拼杀;而非在此装腔作势、胡乱贬低一位无辜的女郎!”
责骂劈头盖脸而来,裴朔虽觉得烦躁,但也自知理亏、辩驳不得,只得捏着拳,埋头听训。
一阵回家,只怕还要挨母亲的训。
他心中仍想着,早知今日便不与那两人一道走了。
“你与那群所谓的朋友,并非第一次这般说起她了罢,你可有为三娘着想过?可有在旁人面前维护过她?”
“你如何对得起她?”
话音未落,谢璟自知已然逾线。
他冷着脸,好似坦荡磊落、全无私心:“我仍是那句话,你若不敢,我可以替你向两家长辈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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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前。
谈思琅想要离开马场,需得经过矮墙一侧的那座小亭。
方才与裴朔对峙已用光了她的力气,如今她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槐序身上。
她与裴朔之间是长辈们自幼就口头定下的婚事;及笄之年,与她一起在女学念书的贵女们都纷纷开始相看,只有她,自始至终都在等着与裴家交换庚帖。
她没想过,若是不嫁去将军府会如何。
“谈三娘。”
谈思琅顺着声音抬头望去,便见谢璟正站在小亭的阶梯之上。
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前两日父亲还说起,谢璟手里尚还有两桩棘手的大案。
而且,也不知是因为她刚刚哭过、心绪尚还乱得很,还是什么旁的原因,她竟觉得谢璟唤她名字时的语气竟有些温柔。
谈思琅摇摇头,怎么可能,那可是谢璟,方才他训斥裴朔时,可是冷淡得很。
谈思琅敛眉,轻声道:“方才多谢谢大人。”
尚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谢璟眉心微蹙。
因着答应了谈思琅让她自己去说清楚,他便特意走到了既听不到那厢动静、又能在她离开之时见到她的小亭之中。
如今他竟生出了些极其卑劣的后悔。
若是方才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便好了。
也不知裴朔又胡乱扯了些什么。
回京之后,察觉到裴朔待谈思琅有异,他不是没想过设局试探一番。可到底是怕谈思琅伤心,因而久久不敢有所动作。
谁知裴朔竟荒唐至此。
“今日之事,错在裴朔,你……莫要委屈自己。”
这原不是他该说的话。
无论是她的闺中密友、还是她的亲人,亦或者她身旁那位小心扶着她的婢女,都比他更适合说这句话。
如今的他并无关心她的资格。
他今日真是昏了头。
谈思琅轻轻颔首,试图勾起嘴角:“我知道的。”
谢璟只觉自己的心脏被她那拼力扬起的嘴角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