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那小子,一早便已将与悠悠的婚事视作一方压在肩上的巨石。
“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他的。”谈思琅轻声道。
方才她看着那些裴朔送来的东西,便又想起裴朔的好来。
陈清于心中一沉,罢,那她明日便好生与阿蕙谈些条件。
却听得谈思琅道:“但是,我真的不想嫁给他了。”
从他说出浑话,还想让她瞒下这一切那一刻起,她便不愿意嫁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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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谈思琅醒得很早,似是觉得自己仍要为了那桩即将定下的婚事,去阿娘院中学管家、学理账、学京中高门的人情世故。
然而,稍一偏头,便见阿娘就睡在她身边,她不用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就能见到阿娘。
她翻了个身,用乱糟糟的发顶蹭了蹭阿娘。
阿娘也醒了,还揉了一把她的脸颊。
她原以为阿娘会问她些什么,关于昨日、关于之后;但阿娘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小厨房送来了她最喜欢的吃食,而后又陪着她在洒满晨光的黄花梨木案几前调配香料。
过了许久,终于听得下人通传,散朝了,裴将军和将军夫人押着裴二公子在门外候着。
陈清于终于问道:“想好了吗?”
谈思琅指尖微顿,复又重重颔首。
澄澈明净的光线里,陈清于取来一支云纹如意簪,稳稳簪入女儿发间,声音温柔而笃定:“想好了便好。”
谈尚书散朝后与谢璟多说了几句,此时将将赶回尚书府。
蔡蕙先开了口,仍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先是承认裴朔自是有错,待一阵回了将军府,自会家法处置;复又说起两家的交情,以及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
谈尚书面无表情,并不接话;陈清于亦是安安静静品着茶。
前厅中静了下来,裴将军一把将站在自己身后的裴朔推到身前。
裴朔有些僵硬地对着谈尚书拱手作揖道:“世伯,伯母,朔……知错了。昨日之言,绝非本意。昨夜我已与那些挑拨离间之人断了联系,往后,定不再犯。”
而后,又侧身看向谈思琅:“三娘,我昨日是被人激得失了魂,那些话俱都当不得真的。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难道就因为我一时糊涂说错话就如此计……”
话至嘴边,他惊觉自己又一次失言。
谈思琅有些怅然若失。
他硬生生吞回去的那几个字,是“如此计较”罢。
他是真的不觉得自己说的那些话有什么吗?
谈思琅坐在母亲身旁,捧着一盏温热的阳羡茶,小口啜饮。
裴朔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儿时二人一起玩耍,失手摔碎了一樽颇为难得的白瓷花瓶,长辈责骂之时,他将她护在身后,说那都是他的过错。
而如今的他,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下意识推给旁人。
谈思琅放下茶盏,正欲开口,却见母亲轻轻按了按她的手指。
谈思琅歪着头看向母亲。
陈清于摇摇头,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有些事情,需要他们这些长辈来做。
她款款站起身来,行至裴家三人身前:“阿蕙,我们认识已经有……三十来年了?”
蔡蕙颔首。
陈清于语气平和、却很是坚定:“三娘是你看着长大的,她虽性子活泛,但素来知礼,绝非裴二公子口中的‘吵吵嚷嚷、无趣至极’之人。阿蕙,孩子们相处了这么些年,却还连对方的品性都看不清楚,若是真的成婚,难免会变成一对怨偶。”
“这有悖当初你我想着结亲的本意。”
“我是想长长久久与你、与将军府交好的,但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往后儿女成了一桩孽缘,只怕……”
结亲便成了结仇。
蔡蕙长长叹了口气。
陈清于的担忧,她如何不懂。她也有女儿,若是裴三娘被未婚夫婿如此凭空指责,她亦不会轻饶了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