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如今连庚帖都还未换过,二人连未婚夫妻都算不得,我看,婚事便这么算了罢,”陈清于不紧不慢道,“也算是三娘看在多年情谊,成全裴二公子的‘不想娶’。”
她头一回庆幸这桩婚事拖了这样久。
裴朔嘴唇翕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什么叫,成全裴二公子的“不想娶”……
裴将军看看儿子,又看看一言不发的谈尚书。
谈尚书对上裴将军的目光,只觉自己头疼得厉害。散朝之时,他去寻谢璟以示感谢,却是听来了一桩与裴朔有关的事情。
数时辰前,宫城之外。
谢璟正与同僚低语,见谈尚书走来,当即止了话头,拱手还礼。
谈尚书道:“昨日之事,多亏谢大人出手相助,才将那等荒唐之言扼于萌芽,不至外传。”
“举手之劳,”谢璟语气平静,带着一贯的疏离淡漠,“说来也巧,上元那日,酉正时分,某在如意楼中查办一桩案子,竟是遇见了谈三小姐。”
谈尚书笑道:“是,那日她与裴……裴家那小子去如意楼赏灯,还是特意订下的包房。”
谢璟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谈尚书的官帽,仿佛随口一提:“原是如此。不知为何,那日我却是只见着谈三小姐一人。”
言罢,谢璟不再多言,微微颔首道:“某尚有公务在身,先失陪了。”
酉正?仅有三娘一人?
谈尚书望着谢璟远去的身影,半眯着眼。
他分明记得,自家女儿与裴朔约定的时辰是在酉时。
谢璟不会为了这些小事骗他。
回府路上,谈尚书越想越深。同为男子,他太了解那些隐秘心思;上元当日失约在前,武试之时失言在后,裴朔当真只是年纪尚轻吗?只怕是到了年岁,开始有旁的念头了。他甚至在想,这事情会不会是裴朔故意为之?
他会不会是一早便不想娶三娘了?
他会不会是在故意刺激三娘提出退婚之事?
谈尚书审视地看向身姿挺拔的裴朔,心中盘算着这桩婚事的得失,而后眼珠一转,笑道:“二公子如今仍在孝期,其实也不宜谈婚论嫁。”
陈清于冷笑一声,谈世远这人,果真是只老狐狸。
他这是想着不把话说死,能给悠悠寻桩好亲事便最好,若是寻不到,那不是还有裴家吗?裴家理亏在先,又未出孝,总不会赶在他们前面与旁的女郎相看。
这是把她的悠悠当成什么了?
待价而沽的筹码?
陈清于一锤定音:“三娘与裴二公子多年情谊,情同兄妹。”
裴朔心中乱得厉害,迷迷蒙蒙地听着母亲又与陈姨说了些漂亮话。
昨日被母亲训责之时,他还有几分烦躁,如今却猛然回过神来:“我与三娘……”
不过是上元之时一个小小的谎言,不过是昨日一句当不得真的戏言,怎至于此?分明都是那些挑拨之人的错处。
蔡蕙见着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出来:“昨日是如何嘱咐你的?要诚心认错!瞧瞧你都说了些什么?”
裴朔向来好强要面子,如今反被谈家拒绝,只怕是要生出些执拗心思……
“回府后自己跪着去!”
裴将军见着蔡蕙这副模样,大笑着宽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在他看来,两家门第相当、又有多年交情,谈家小女儿的确不错,但裴朔未必不能寻到更好的。况且,谈家小女儿满心都是裴朔,今日如此坚决,也不过是她怒极之下冲动行事,说不定只需过上两日,便会回心转意。
等到那时,谈家夫人自然也会以女儿的意愿为准;至于那还想着两头下注的谈尚书,不提也罢。
“夫人莫要杞人忧天了。”裴将军爽朗笑道。
蔡蕙答:“与你们说不明白。”
知子莫若母,裴朔对谈三娘的心思,她这个做母亲的,甚至比裴朔本人更为清楚!只盼事情真的还有转圜的余地……
谈思琅与裴朔婚事告吹之事传来开后,京中免不了有些风言风语。
这种事情,女郎总是吃亏的。
陈清于担忧谈思琅,本欲带她去京郊的庄子上小住上半月,避避风头;哪知谈思琅却蹭着她的手臂,说对于此事她坦坦荡荡,何需“逃”去京郊?
恰好此时,大理寺那边接连查办了几桩颇为离奇的大案,京中好事之人,自是不再关注裴谈两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