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深潭之下盘踞的巨龙。
裴朔不欲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对视。
“哪知陛下忽然生出了做媒的雅兴。”谢璟坦荡道。
“我是念着与将军府的旧情的,只是瓜田李下的道理,表弟应也是知晓的,”他语气虽轻,却不容置喙,眼中更是如浸冰霜的寒意,“无论以往如何,往后,三娘便是你的表嫂了。”
言下之意,便是让裴朔别有事没事来尚书府门前乱晃。
好事之人哪能知晓他究竟是来这条街上买糕点还是旧情难忘?若是放任他这般鲁莽行事,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难听的流言。
谢璟打量着身前的少年人。
果然还是幼稚的,行事总是不够周全,面上也总是藏不住事。
裴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梗着脖子,嗤笑一声:“我当然知道。我方才不是已告诉表兄了,我只是来街尾买点心而已,母亲素来贪新鲜,想来今日吃过了,往后也不会再念叨了。”
表兄这话说的,就像是他对谈三娘念念不忘,故意来尚书府前等人一般。
怎么可能呢?
这比表兄是三娘的未婚夫婿更为荒唐。
他急声道:“待到表兄大婚之日,我定会备上一份厚礼,既全了我与表兄的兄弟之情,也全了我与三娘多年来常在一起玩耍的情谊。”
“如此便好,”谢璟冠冕堂皇道,“天色不早,表弟既是还要为姨母买点心,那便快去罢。”
裴朔站在街尾的糕点铺中,后知后觉,今日并非休沐,向来醉心公务的表兄怎么会穿着一身檀色的常服从尚书府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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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思琅趴在床上,抱着锦被,发出无甚意义的“嘤呜”之声。折腾了两日,躺回床榻之间,闻着帐中熟悉的香气,她总算回过神来。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就算是傀儡戏中的傀儡,如此这般,只怕也会磨损了关节。
先是她恶狠狠地拒绝了裴朔。
然后是陛下下旨为她和谢璟赐婚。
再然后,便是谢璟提雁上门。
谢璟还说他选定的婚期在四月、五月或者六月。
她平缓的人生在昨日之后突然变成了暴雨过后湍急的河水。
心绪不宁,谈思琅翻身下榻,命青阳点了灯,开始制香。
做香牌的时候,她不需要想那么多。
她只需要在意眼前的各式香料。
调香之际,却是忽然想起,今日谢璟送来的小定礼中,除却金银珠宝并那两只活雁之外,还有一只装满香谱的藤木箱笼。
这不是他第一次赠她香谱。
她记得,十四岁生辰时,谢璟送了她一册很是难寻的前朝香谱。
彼时他冷冷淡淡的,说什么这是旁人给他的,他用不上。之后连一句生辰快乐都没有讲,便转身离去,徒留给她一个清隽疏离的背影。
想来今日这一箱香谱亦是如此。
手下人孝敬他,他却无甚兴趣、将其束之高阁。
如今他们二人定下婚事,他便借花献佛转赠于她。
也罢,总比裴朔送她那些聱牙诘屈的古籍要好。
至少,这是她当真喜欢的东西。
投桃报李……她也回赠他一枚香牌好了。
灯影摇晃,似是荡漾出一阵清冽的柏香。
谈思琅抿着唇,将香方调整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