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幼时被养在别庄,谢玖学会的是察言观色。
那么北魏辗转的那些年,他学会的便是凡事敏锐,洞若观火。
学不会,人很难活下去。
是以此刻姜娆尚在思考,犹疑,谢玖便几乎笃定了她接下来可能会说什么。
一场“弟弟不慎打碎心上人爱物、姐姐前来救场”的戏码,谢玖清楚这是她为接近谢渊的手段之一。
虽烂俗,却的确实用。
接下来为赢得谢渊好感,她或许会自以为是,通过这对娃娃及关氏先前的话,认为谢渊很珍爱弟弟。
当年北疆之事就发生在两军阵前,会传到京中不足为奇。
她必然也听过“定远侯为家国大义,痛舍爱子”。
而一个早年失去弟弟的兄长,少不了心结创伤。这时若有人告知弟弟还活着,这位兄长必然会震惊喜悦、甚至热泪盈眶——如此,她便可迅速与谢渊拉近距离。
如此这般,唇边牵起一抹讥诮弧度。
谢玖心下冷哂,语气却端得温朗和煦,风度翩翩。
他道:“好,愿闻其详,姜姑娘请说。”
。
的确是有那么一瞬,姜娆险些就要脱口而出,说我曾在澜园见过你弟弟一面。
但又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
一时想不起来,姜娆便也没去深挖。
只想着既然关氏、谢家人、包括谢渊都不知情,其中必然有什么原因。而自己若仅仅是为讨巧谢渊,就在不知谢玖意愿的情况下擅自透露他的消息……
到底过不去心里那关。
姜娆心念微转后,并没放弃这条路子。
而是换了种说法。
“姜娆想告诉谢大公子的事,或许有些唐突冒昧。”
“就是你弟弟二公子他。。。。。。他也许、可能,其实还活在这世上。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可能不愿回家。”
由于心绪繁杂,姜娆说罢揉了下眉心。
没察觉到身旁男人把玩娃娃的指节倏忽微顿。
只听得他声线极轻:“此话怎讲?”
果然。
谢大公子对这个话题是感兴趣的,并非关氏表现出的那么忌讳。
姜娆心下隐隐雀跃,却忍住了并没表现出来。
“唔,怎么说。。。。。。
“实不相瞒,姜娆虽只有十七,心智也许远远比不上谢大公子,但我大概能猜到二公子当年是何心境。”
“他九岁那年的遭遇,姜娆从前有所耳闻,知道轻重缓急,也懂得家国大义。但若是我的父亲。。。。。。我想我会理解父亲,但这并不妨碍我感到心碎难过、怀疑自我。。。。。。从此对这人世失望,也失去对周遭一切的信任的能力。”
“严重的话,我可能会恨一辈子。”
同样也是九岁那年,姜娆失去双亲。
虽与谢玖的“失去”意义相悖,可她后来十七,也曾尝过被亲人舍弃的滋味。
尚且只是祖母、叔叔,她都感到心神俱碎,何况谢玖是被亲生父亲舍弃呢?
“再假设二公子当年有幸活下来了,我想他在北魏人手中,一定过得不太好吧。”
岂止是不好,作为敌将之子,姜娆都不敢想象当年的谢玖可能会遭遇多少痛辱。
但在谢渊面前,她还是尽量措辞委婉,“我想他沦落敌营,孤身一人,年岁尚小,举目无亲。。。。。。过得不好时,心里一定非常煎熬。”
“既煎熬,他也许就会恨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