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温存
晴雨後半句话飘散,庭燎已听不真切了。
周遭涌来的暖香和人声,连同身上新换的锦绣斗篷温暖的触感,都隔了一层纱。
指间那粒微小的碎玉硌着掌心皮肉,一点冰凉的锐利,顽固地穿透温暖,直刺入心尖。
那一夜惊魂未定的寒冷与恐惧,还有黑暗中那只肮脏油腻丶铁钳般的手,潮水般倒卷回来。
她小脸微微发白,下意识地更紧地攥住拳。
“可怜?”心底仿佛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谁可怜?”
是独撑王府的谢世子?
还是灯火如沸人潮里,被轻易拖走的自己?
接下来几日,庭燎出奇地静默。
不再追着堂兄们要去前院看舞枪弄棒,也不缠着姐姐们看新得的珠花。
大部分时候,她只是坐在自己暖阁靠窗的榻上。
窗外几株老梅疏枝横斜,挂着残雪。
她手心摊开,对着天光凝视掌心那点青影。
碎玉极小,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沁进去的那几缕极淡的暗红色纹路,在明亮的天光下也无损其陈旧冰冷的质感,像是凝固了很久很久的故事。
她伸出冻僵後又回暖丶略微圆润起来的指尖,一点一点,极为缓慢地摩挲着它的边缘。
触感光滑沁凉,唯有断裂的那一处,留着细微的丶几乎感觉不到棱角。
每每触到这处不易察觉的茬口,心底那片被遗忘了角落的寒冷和巨大黑影,便如同梅枝上被风惊起的雪霰,凉飕飕地扑打上来。
心像是长了眼睛。
庭燎模模糊糊地想。
那晚人潮涌动,她只顾仰头贪看天上灯火闪烁,像个傻子。
心却不知何时,已经看见了挤在光亮角落里的脏污与危险,慌慌张张,连腿肚子都在发软发抖。
是心底的慌与怕引来了那只手吗?像黑夜引来偷食的老鼠?
又或许是谢敬之处惊雷般的马蹄冲来,是心底深处那点未曾熄灭的丶指望被人寻获的小小火苗终于引来了光?
她小小的指尖停在那点冷硬的青玉上,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成了一个捉摸不透丶却又实实在在捏出此刻光影的小小园圃。
……
时光在国公府邸深深庭院里不紧不慢流走。
转眼便是阳春三月,连风都软了许多。
府里西角门的马场空地上,庭燎捏着拳,手心已微微冒汗,直勾勾盯着前方高头大马油光水亮的背脊。
“腿抖什麽?”
她的三哥苏珩,今日不当值,换了身寻常墨青便服,眉眼间褪去朝堂上的锋锐,一脸狭促的笑意。
骑着一匹温顺骟马转悠过来,“敢不敢上?害怕不?”
周遭几个年岁相仿的堂兄弟骑着矮马绕圈,马蹄踏起草皮上零星的小黄花。
笑声传来,混着春草的气息。
庭燎耳根有些发热,却不服输:“不怕!”说完,又忍不住瞄了眼那足有她胸口高的枣红马。
正是花朝节後,安国公苏靖处理完公务回府,见几个小辈在园中嬉戏。
他捋须看着庭燎跃跃欲试又有些胆怯的模样,道:“女儿家虽不必上阵杀敌,然习些骑乘之术,强健体魄,开阔胸襟,亦非坏事。谢家儿女皆通骑射,倒有几分将门风骨。燎儿既有兴致,倒是不妨一学。”
高大的枣红马在庭燎面前喷着白气,踢踏着蹄子,她鼓起的勇气便如春日阳光下的小水洼,眼看着就要见底。
“慌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