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拿起那根色泽老道丶韧劲十足的新藤皮,覆在旧柄裸露的木柄上,缠绕,压实,拉紧。
手指在冰冷的藤皮间熟练穿梭,最後在末端打上牢靠的结。
火红的马不安动了动,她一手轻按马肩,手法自然沉稳,那马竟立刻不动了。
苏珩怔怔看着她动作。
皮鞭在她手中转瞬修葺一新,藤皮紧贴木柄,泛着润泽的光。
“马鞭好了,三哥回程用。”
庭燎将鞭柄塞回他手中,声音依旧平静,“父亲既安,家里团聚很好。
只是我留下的主意已定。”
她擡眼,目光澄澈地直视兄长,如同清水映出倒影,“云州别业是我的地,门上竹篱是我亲手削的木楔打的门。门在,我不走。”
“你……”苏珩握着鞭柄,想好的满腔劝说被门边阳光下刚修好的丶青翠挺拔的竹篱堵得严严实实。
这篱门没有国公府正门的威严,却透着一股难以撼动的执着气息。
又看檐下堆放的农具花种,绝非孩童玩闹采买。
再对上妹妹那双清宁坚定的眼睛,他心口闷涨得厉害,最终只重重一跺脚,“好!好!你有主意!我看你能在这山疙瘩翻出什麽天来!”
他气咻咻地翻身上马,一抖新修好的缰绳,火红骏马长嘶一声,踏着沉重的蹄音冲出篱门,沿着山路卷起一溜烟尘,向着京城方向奔去。
院里一时静了。晴雨小心翼翼觑着庭燎脸色:“九娘子,三爷他……”
庭燎弯腰,重新抱起放在石阶上的那篓豆渣花肥。“无妨。晴雨,找个干净陶瓮,把这篓豆渣收好放荫凉处,开春掺些细土堆肥。”
她抱着篓子走向後院小库房,步履从容。
门边竹篱篾片的缝隙里,透进细碎的金色阳光,在地上绘出清晰的格子。
格子稳稳落在她衣摆与鞋尖之间的青石砖上。
山中寒气更盛。
一日清晨起了大雾,凝重的灰白遮蔽远山近树。
庭燎裹了件厚实的旧羊皮短袄,正拿了小镰刀在後院收拾菊圃枯枝,准备剪些结实的枝条分种。
晴雨踏着薄霜,领着个身穿灰蓝短袄丶肩挎药箱的陌生中年男子急匆匆进了院子。
男子左臂裹着白布挂在胸前,额角渗着汗珠,脸色却绷着,眼神带些行伍中人的精悍。
“九娘子!”晴雨急急道,“这位刘先生是北边军中的医士!今早……今早咱们巡庄的在後山野涧边上撞见先生摔伤了胳膊,不能骑马走路,就给搀回来了!”
庭燎放下镰刀,站起身迎过去。
男子目光快速掠过她身上旧袄和手中镰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随即抱拳行礼,声音带着因忍痛而压抑的沉稳:“多谢贵人搭救。鄙姓刘,随军郎中。雪天赶路不慎失足,搅扰贵府了。”
他说话时,手肘无意识地向药箱侧旁一个不起眼的小暗袋按了按,像在确认什麽东西是否还在。
“刘先生客气。请进屋歇息。”庭燎引路,一边吩咐晴雨,“烧些热水给先生净面。取咱们存着的跌打损伤药酒和干净布条来。”
屋内有暖意。晴雨取了温水丶药酒和干净白布放在桌上。
受伤的刘先生坐在圈椅里,脸色苍白,额角汗水又浸出一层。
“劳驾九娘子帮我搭把手,”他指了指桌上药酒,“这骨头……我自己怕是不行。”
庭燎点头上前,卷起袖口。
她已非昔日国公府深闺少女,臂上因劳作而结实了几分。
她拿起药酒,先倒些在掌心焐热,再轻轻托起刘先生伤臂下方。
刘先生咬紧牙关,身体因剧痛而微微抽搐。
庭燎的手却极稳,既不仓促也不轻浮,按在肿胀伤处仔细检查片刻,手指沿着臂骨寸寸按压寻找接驳点。
“先生忍一忍。”她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