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一点极其微弱的丶几乎难以察觉的阻力。
她动作更轻,小心剔开泥土——一粒紫苏种子顶端,裂开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缝隙,一点极其微弱的白芽,正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醒了。”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
指尖那点微弱的生机,如同心识深处凝聚的一点星火,虽微渺,却顽强。
晴雨凑近细看,惊喜道:“真出了!真出了!”
庭燎取过备好的油布和削好的细竹篾,在苗床上方搭起低矮的棚子。
油布留了气孔,既挡山风,又透天光。
棚内暖意渐生。
又过数日,点点新绿终于顶破湿土,在油布棚下舒展成两片细小的嫩叶。
滇南紫苏,在云州山野扎下了第一缕根须。
……
夏至前後,南山坡菊圃一片繁茂。
庭燎穿行在齐腰高的菊丛中,仔细查看叶背。
济生堂徐掌柜引荐的仁心堂老供奉亲至,在圃边走动。
老供奉银须白发,眼神锐利如鹰,不时俯身细看菊株长势,又拈起泥土嗅闻,脸上渐渐露出满意之色。
“叶厚,杆直,花苞紧实。”
老供奉直起身,对走到近前的庭燎颔首,“底肥足,水土调匀,苏娘子费心了。今秋收成,仁心堂全要了。价钱,就依前议再加半成。”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青瓷瓶,“此乃老朽配的‘固本培元散’,于草木根系有益。开镰前半月,兑水洒于根下,可保干菊药性更足。”
庭燎双手接过瓷瓶,瓶身温润。“谢供奉赐药方。”
老供奉捋须微笑:“好种好药,需得好手。苏娘子若有心精研炮制之道,秋後收菊时,可随车来京,仁心堂药库里的古法炮制器具,老朽愿为娘子解说一二。”
此言一出,晴雨呼吸都屏住了。
仁心堂药库。古法炮制。这是多少药行中人梦寐以求的机缘!
庭燎指尖摩挲着微凉的瓷瓶,目光掠过眼前郁郁葱葱的菊海,又落向远处药圃里那一片在油布棚下茁壮成长的紫苏新苗。
京城仁心堂的药库如同一个璀璨的宝匣,在远处闪着光。
她心识清明如镜,映照出脚下沃土,手中新绿,以及那份日益精纯丶沉入骨血的栽培育药之能。
这“能”,才是真正的根基。
京城宝匣再耀眼,亦是外物。
“谢供奉厚意。”她微微躬身,声音沉静,“庭燎根基尚浅,云州水土方熟,新种初成,离不得手。他日技艺精进,若蒙不弃,再赴京请教古法。”
老供奉眼中讶色一闪,随即化为更深的激赏。
他不再多言,只重重颔首:“好!好!根基稳,方有参天木。老朽在京城,静候佳音!”
夕阳熔金,将归客的车驾拉成长影。
庭燎送走老供奉,独自返回菊圃。
她蹲在一株长势最盛的沙地菊株旁,拨开茂密的叶片,露出深扎在沃土中的粗壮根茎。
根须盘结,深深抓入泥土,稳如山石。
晚风拂过,油布棚在药圃一角轻轻作响,棚下紫苏苗叶微微摇曳。
她起身,走向别业小药房。
灯,该点起来了。
还有许多新的笔记,要落在纸页上。
根已深扎,枝叶自会向着光的方向,稳稳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