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镜初明
冬月霜重,云州山野覆上一层清寒。
菊圃已收毕,枯梗整齐地堆在田头,预备开春沤肥。
庭燎裹着半旧的棉袄,坐在别业小药房的窗下。
窗棂上结着冰花,寒气透过薄薄的窗纸渗进来。
她面前摊着陈老医师的手札和仁心堂送来的炮制方子,手里捏着一小撮刚烘干的胎菊,凑近鼻尖细嗅。
清苦微甘的气息钻入鼻腔,带着冬日特有的冷冽。
“九娘子!”晴雨掀帘进来,带进一股寒气,手里捧着个油纸包,“济生堂徐掌柜捎来的!说是……谢府园子里的东西。”
庭燎放下菊瓣,接过油纸包。
入手微凉,解开细绳,里面是几片半干的玉青色菊瓣。
瓣片厚实,边缘微卷,色泽温润如古玉,断口处脉络清晰。
她拈起一片,指尖传来干燥而略带韧性的触感。
这是她送去静观别院那株菊的花瓣,如今炮制成了干品送回。
瓣片特有的清苦香气比寻常野菊更沉凝,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冷冽。
“徐掌柜还说,”晴雨搓着手取暖,压低声音,“谢将军月前已奉旨回京述职,听说……是要留京任职了。云州军务,暂由副将代管。”
她觑着庭燎脸色,“京里……怕是又要起风了。”
庭燎指尖摩挲着玉青色的干菊瓣。
瓣片微凉,香气沉静。
谢敬之回京……她想起父亲家书中那句“遇事不决,可问云州守将”。
如今守将易人,云州别业,终究是她自己的门户。
她将菊瓣重新包好,收入匣中,脸上没什麽波澜:“知道了。库房存的陈艾条,取些出来,午後熏熏屋子,去去寒气。”
“是。”晴雨应声退下。
药房静下来。
庭燎重新拿起那撮野菊胎菊,却不急着研读方子。
她走到窗边,呵了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窗花上凝成一小片模糊。
指尖无意识划过窗上冰凌的纹路,寒气刺骨。
她推开窗扇一线,冷风猛地灌入,卷着山野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
风中夹杂着远处松林的寒香丶泥土的微腥丶枯草的干涩,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丶新雪将至的气息。
她深深吸了一口这冰凉的空气,肺腑间一片清透。
目光投向窗外。
院角堆放的菊梗枯枝上,覆着一层薄霜,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银光。
一只灰雀扑棱棱落在枝头,小爪子踩碎了几片霜花,发出细微的“嚓嚓”声。
雀儿歪着头,黑豆似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又低头啄了啄枯枝缝隙里残留的细小菊籽。
庭燎静静看着。
霜花的碎裂声,雀爪的抓挠声,枯枝细微的摇晃,都清晰地落入耳中。
寒风刮过脸颊,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她伸出手,指尖触到堆在窗台下丶预备开春育苗的新土。
土粒冰凉坚硬,带着冻土的僵涩感。
她拈开一小撮,指腹感受着颗粒的粗细与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