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赵瑾的话题仿佛就这样被揭了过去,明明她不生气,他应该庆幸,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极为苦涩。
不生气,是因为不在意,还是因为太在意?
“各地官府都有信部的人,郎秦知府即使想瞒,也瞒不住的,可师父从未告诉过我们这些,说明,有人让他不要管。”
“能让师父听命的,也只有他了。”她讽刺一笑,“说什麽邪教趁虚而入,若非他这麽多年的纵容,那邪教又岂会在暗处壮大至此?”
说着说着,明桃眼角突然流下一行泪来。
就在刚刚,她突然意识到,若赵邝一直在姑息养奸,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和师父很可能早就预料到了京城那场大战?所以,是不是从更早的时候,师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牺牲整座金鳞楼,以保赵邝平安?
明桃自嘲地抹去颊边的泪水。到了这个时候,她越发恨起了赵邝。
不止恨他害了整座金鳞楼,也恨他为何要将一个为了他背弃一切的人亲手送上绝路,更还恨他明明已经被如此坚定地选择了,为何还不知满足,不知珍惜。
只是,赵邝贪心至此,明桃免不了猜测,这麽多年来,他留着那人的性命,是否也是别有用心?她看向卿珩,将疑问和盘托出。
“你想的没错,”他看着明桃颊边的泪痕,紧了紧拳头,“也是那场大战中,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若我猜的不错,金鳞卫应当都曾修炼过一种——”
卿珩皱起眉,想了很久,但也没找到合适的词。
明桃接了他的话:“秘术,或者,用你们栖和的话来说,法术,对吧?”
她拔出怀中黑玉剑,陈于案前:“这把黑玉剑,每个金鳞卫都曾握过。我们皆按师父命令,在幼时修炼过秘术。”
至于这修炼的方法——她突然意识到什麽,猛地擡头:“你的意思是,这秘术的修炼方法,是那教主给的?”
卿珩点点头:“谷外之人是绝无可能修炼法术的。和谷内之人在谷外使用法术一样,这本就是逆天而为。唯有那等心术不正之人,才会去钻研这样的邪术。”
自然,这法子不会白给,他猜测,这人应当是和赵邝做了什麽交易,而後,赵邝又授意明折将此法用于金鳞卫的训练。
“法术对谷外的世界来说太过强大,这样的力量,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包括那教主,也包括赵邝。”卿珩面色凝重,缓缓说出自己的分析,“我想,赵邝压下消息,不止是与那人做过交易的缘故,恐怕赵邝本身便是一边忌惮着他,一边又忍不住想要借他之手试图窥得一丝修炼法术的天机。”
“赵邝是疯了不成?”明桃简直不敢置信,回想起那日同门自残的景象,这才明白过来,那教主恐怕是早早便料到了有这麽一日,什麽修炼禁术的方法,分明是挖了一个大坑给赵邝跳,偏偏赵邝还跳了进去,让所有人都为了他的一己私欲丧了命!
同时,她又很是疑惑:“据你所说,先皇後既是出谷除恶,又死得不明不白,其中多半也有那邪教教主的手笔。既如此,赵邝应当对他恨之入骨才对,又为何还会信任他给的方法?”
卿珩黯然摇头:“父亲一直不愿提起姑姑的过去,姑姑的死因我们也不得而知。当年之事,如果想查清,或许只有一个办法。”
明桃立刻追问:“什麽办法?”
卿尘指了指她手上的镯子:“用你手上的宝物,绛珠镯。”
他没想到,绛珠镯竟也会在明桃身上。
“栖和神谷有两件神物,一为黑玉剑,一为绛珠镯,当年姑姑出谷,将两件神物都带在了身上。”
明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师父留给自己的东西,从前竟都属于栖和?
“我的确不知道这两件物品的渊源。”明桃缓缓道。
虽说这几次用黑玉剑的过程中,她已经逐渐发现了其中的一些妙处,对她的复仇肯定会有很大的帮助。可是,这终究是人家的东西。
不过片刻,她便下定了决心,不用这些所谓神物,她也一样能复仇。只是,她刚要解下黑玉剑,就被卿珩拦住了。
“你既能毫发无伤地带着这两样宝物,就说明它们已经认你为主了,”卿珩温声道,“除你之外,其馀人碰它们,也只会被反伤。”
明桃哦了声,立刻手脚麻利地把黑玉剑别了回去。不用白不用,她杀那邪教主还同时造福他们栖和呢,用用栖和的宝物怎麽了。
只是,她心底仍有些奇怪,照卿珩的说法,这两件宝物从前的主人一个是初代谷主,一个是他的姑姑,现在究竟为什麽会是她呢?
但这问题卿珩也给不出答案,明桃只好转回最初的问题,如何用绛珠镯查明白过去之事。
卿珩回答她:“若说黑玉剑是使用法术的载体,那麽绛珠镯便是存人魂魄的容器。神造之物皆有自己的意识,绛珠镯这样日夜贴近主人的宝物更是如此,因日日与佩戴者肌肤相贴,佩戴者的所思所想皆会被记录在镯中,无论佩戴者如何魂销魄散,绛珠镯仍可锁住住她最後一缕残魂。”
明桃想起自己常做的那个诡异的梦,立即便有些顿悟,迫不及待地要将镯子褪下来:“那麽要怎麽才能看到?也是需要法术做引子麽?”
卿珩立即出手拦她,着急道:“不可!”
明桃盯着自己腕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眼睫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
指间的触感温润而美好,卿珩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越轨了,立即松开了她。
两人俱沉默了会儿,直到卿珩再次开口。
“这次晕过去前,你是不是又用了黑玉剑?”卿珩担忧地看她,“明桃,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即使有黑玉剑,屡屡逆天而行,终归还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次你已经十分凶险,便是我——”
明桃看着他眼下的乌黑,知道自己大概给人添了不少麻烦。她头一次觉得哑然,不知该说什麽。
上次在陈府用过黑玉剑後,她莫名就领悟了一些新的东西,黑玉剑如一个活物般,她能清楚地感知到,它与自己亲密了许多。
这些新的法术记忆并不来源她,但却莫名自那次使用後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因此她才知道,只要取到多名感染疫病之人的血,涂抹剑身,黑玉剑便能借由血液中施术之人的气息,溯其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