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算命根本没有让她真的燃起希望,卿珩苦涩地想。
她只不过是找到了封闭内心的方法,只要一下下地往自己心里捅刀子,一直不停地告诉自己,自己十恶不赦,好像这样,她就能接着走下去了。
可那些自她心口流出的血,却刺得他眼睛生疼。她明明不是她口中那般的人啊。
卿珩紧闭双眼,缓缓流下一行泪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明桃。”卿珩几乎是发誓一般地说出了这句话。
明桃只当他这句是表白的话语,半开玩笑地回应:“是啊,你的医术一向很好。”
“嗯,”卿珩慢慢抚着她的发顶,轻声道,“所以,下次你又想去刀山火海的时候,记得带上我。”
明桃微微笑着的嘴角一滞,觉察出了他的几分认真。
这人怎麽就是不死心呢。
“我不会死的,”明桃说出这句话时,颇有几分装腔作势的尴尬,“我可是金鳞卫啊。”
她本来还想夸口说什麽自己是金鳞卫最强,但想了想,还是觉得实在说不出口,一时间便卡在了那里,只僵硬道:“嗯,金鳞卫,你知道的吧。”
有闷闷的笑声自她头顶传来,感受他胸膛的震动,明桃有些恼怒地推开了他:“有什麽好笑的!”
“好,我不笑。”卿珩立即收了表情,温和点头,“不过,方才那些话,你不反对,我便当你答应了。”
这回,明桃没再拒绝卿珩拉起她的手。她头一次觉得,这样的感觉也不错。承认自己和卿珩在一起很开心,想要同他一起走下去,偶尔这样随心而为一次,应该也没什麽。
直到房内动静全部停了下来,两人才又重新走了进去。
影月低低的声音自纱帘後传来。
“小时候,班主带着整个班子在南越各地辗转,班里年长的哥哥去的地方多,看过的东西也多。有个哥哥告诉我,南越有处山清水秀之地,名为无露谷,日出之时,可见金光万丈,日落之时,可见云蒸霞蔚之景。云蒸花,霞满天,不见露,谓之无露谷。”他的声音听起来虔诚而向往,“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无露谷,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刚刚在外面大胆了一回,因此连带着脸皮也厚了起来,明桃现在对于自己这种偷听的行为已经免疫了。此时此刻,她甚至有些煞风景地在想:无露谷?她听二师父讲过南越地志,从未听说过还有这处人间仙境啊。
“这是栖和内的一处山谷,正常来说,应该不会为南越百姓所见啊。”卿珩颇有些意外。
明桃凉凉道:“看来他是碰着个邪教中人的哥哥了。”
想必无露谷便是那邪教中人为了蛊惑影月入教搬出来的。影月没被蛊惑着成为祭品,还能活到现在,真该好好感谢顾月之救他出水火。
卿珩好笑地捏了捏她的手掌,轻声道:“你说的对。”
屏风之後,顾月之明明听到了这分明是告白的邀约,却久久未言。
“顾府虽诸多不堪,但顾月之过的也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若真是跟影月走了,比起从前,定是要多吃很多苦的。”卿珩若有所思地看着帘子。
明桃心中也认同这个观点,虽说影月武功不低,足够保护顾月之的安全,可人活在世上,不是有情便能饮水饱的。影月天真了些,可顾月之却是胸有大志,她是绝不会答应的。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顾月之还是回答了,且回答的语气同样充满了向往:“那里,真的有那麽美吗?”
即便已经知道结局,可在他们听来,此刻的顾月之像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跟着影月抛下这一切离开。
她问了影月许多问题,天真的,带着期盼而可爱的口吻,开心地等待影月回给她一个又一个美满的答案。
听着听着,明桃心底突然涌上一阵悲伤。
顾月之和影月口中的未来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得几乎让人心悸,可渐渐地,顾月之不再问,影月也不再回答了。
如在一场完满梦境的最顶点,二人忽地双双清醒过来。
不是因为这个未来太过飘渺,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这个未来太过圆满,圆满过头的那一刻,人的心底便会不由自主地一空,再然後,便是毁天灭地的孤寂与虚无。
“梦,终究是要醒的啊。”明桃看着帘後二人渐渐分离的身影,喃喃自语。
过了良久,影月似乎已经睡熟,顾月之则起身披上外衣,拢了拢长发,轻轻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有淡淡的月光照在她脸庞上,顾月之的眼神中似有无边无际的落雪。她走到窗前的美人靠上坐下,将整个身子蜷缩了起来。
“影月。”很久之後,她突然开了口。
帘後的影月立即翻身而起。
明桃震惊不已。她以为影月是真睡着了,原来他们俩都知道对方没睡?
“我不会跟你走的。”顾月之盯着窗外明月,淡淡地笑了笑,“我要让所有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影月怔了许久,而後慢慢跪了下来。
他似乎早料到了顾月之的决定,声音里带了丝不顾一切的决然:“小姐大恩,我无以为报,若小姐不弃,从此愿为小姐的影子。”
刚刚的一切似乎真的只是一场梦,此刻,两人默契地清醒过来,影月对她的称呼又变为小姐,而顾月之的神情之中也再无任何温存。
“你要记住你对我说的话,影月。”顾月之满意地笑了笑,拢住外衣,眼中带上了一丝狠戾,“那麽,我们便先从林逢春开始吧。”
“我听说,她有孕了?”顾月之诡秘一笑,回身看向影月。
绛珠镯在此刻停止了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