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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第4页）

说罢，她的眼又红了。

“即便父皇授意，母妃秘不发丧，可宫内人人都知我母妃的事，他又怎麽可能不知道？”青璟哽咽着，语气中带了些恨意，“枉我一直将他视作亲皇兄，原来在他眼里，我一直都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明桃听她语气中只有恨意，没有不解，明白长佩多半已将所有前尘往事与她和盘托出。

“事到如今，我只恨自己从前为何如此天真，”青璟失声痛哭，“若我不那麽天真，或许母妃就能放心将一切都早早告诉我，我也能早些认清他们的真面目。可偏偏我就是那麽蠢，蠢得只知享乐，荒废了十数年的人生。若我能早早开始为我和母妃谋划，何至于让母妃枉死！”

青璟几乎哭得不能自已，就连明桃都忍不住心酸。楚贵妃明白青璟为人单纯，若是知道这些丑恶的事实，必然无法再如往常一样面对赵邝，所以一直没和青璟提及这些过去，这是她作为母亲疼爱女儿的一片肺腑之心。她只愿青璟能一辈子单纯快乐，受赵邝疼爱，若能这样，由她一人背负那些沉重的过去就够了。

明桃相信，若非万不得已，楚梅不会愿意让青璟知道这些，除非是楚梅提前料到了自己即将身死，无法再保护青璟，不然不会让长佩将一切对青璟和盘托出。

“殿下，他们能谋划，难道你就不能麽？”明桃抓住青璟的手，语气坚定，“我只问你一句，你是还要做从前的青璟公主，看着赵瑾登上皇位，还是要搏一搏，为自己谋一番天地？”

明桃的话如一道惊雷，将青璟从迷茫的伤痛中劈醒了过来。

是还要做从前那个懵懵懂懂仰仗宠爱而活的公主，还是，从现在开始，推翻从前的一切？

这想法太过大胆，她从未想过。青璟浑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殿下，您身上也流淌着皇家血脉啊。”明桃看出青璟的动摇，声音极缓地说出了这句话，尾音上扬，带着些蛊惑人心的力量，“做无权的公主，还是做掌权的豪杰？殿下，只要您一句话。”

青璟眼中慢慢燃起一簇小小的火焰，虽然微弱，却又充满渴望：“我真的可以吗？”

“二十四史，四书五经，难道殿下没有学过吗？政略三要，诗词歌赋，难道殿下没涉猎过吗？”明桃坚定地看向青璟。

青璟呼吸一窒，明桃说的没错，和赵瑾一样，这些她都学过。本朝女学早已十分健全，更别提皇室公主的培养，纵使母妃素来纵容她的任性，但唯有这些东西，母妃是从来不肯放松的。不仅如此，这段时间以来，母妃也不止一次地想要逼她明白，切不可将这些皇室中人当作自己的亲人，只是，她明白得太迟太迟。

她不怪母妃没有早些告诉她所有，她这样的性子，便是母妃将所有事和盘托出，她也不会愿意相信那两人素日的做派都是假象，她只怪自己从前太过糊涂，若她早些明白过来，母妃或许根本不会殒命。

难道还要像从前一样，指望着赵邝而活麽？他对自己的疼爱只是因为这张脸，若这张脸老去呢？若赵邝死了呢？她难道还能指着赵瑾对自己那根本不存在的兄妹之情麽？

青璟明白，她绝不能再接着逃避了。

她擦干眼泪，示意长佩拿出自己的印信：“这些年来，父皇拨给我的御卫不多，但也算能任我调动的力量。长佩说，宫中一位御卫首领是母妃的旧识，除此之外，母妃为我挑周家的亲事，也是因为知道周家是陛下要留给赵瑾的忠臣，母妃身死前刚探到消息，周平此人忠勇异常，不日就会得掌西郊大营，据说，这几日西郊大营都是彻夜不歇，似乎正随时准备开拨。”

明桃脑中迅速思量起来。看来，赵邝是准备让周平带兵前往郎秦支援了，他既求助栖和，自然是要拿出朝廷的诚意，这不奇怪。她奇怪的是，他为何派的是周平，而不是赵瑾。

赵瑾和临淮王勾结一事败露却还能存活，不过是倚仗着赵邝对卿里的馀情，按赵瑾的个性，应当会想尽办法重获赵邝的信任才对。若能诛杀卿尘，平定郎秦之乱，不说能解赵邝之忧，就是于他的瑾王名声都是大大有利的。

莫非是赵邝不信任将赵瑾和卿尘放在一块？明桃紧紧皱起眉头，忽地想起了她闯入清凉殿那晚听到的那句“儿臣以为当年母後之事——”

她心下一惊。

莫非，赵瑾当时就已经知道了卿里的事情？可惜他那後半句因为她的闯入而没有说完，那时她也并不知道这段过去如此关键，现在细细想来，多半就是这样了！

赵瑾应当是因为卿里的死怨怪赵邝，这才会和临淮王勾结，可若要让他恨上赵邝，一定是有人和他说起过赵邝隐瞒卿里，背叛卿里的那些细节。

会是楚梅麽？明桃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楚梅身处深宫，若与瑾王来往密切，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透出来。且当年卿里并未和楚梅说过赵邝和卿尘交易的具体细节，楚梅只知道赵邝瞒下了卿尘的存在，扣下了卿里的信和剑，单凭这些听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无法说服赵瑾的。

明桃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既不是楚梅，那知道这些东西的，仅剩那一人——她使劲咬着牙逼自己平静下来。是了，卿尘可是赵瑾的舅舅，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赵瑾如何会不信？以他蛊惑人心的能力，一定是隐去了当年卿里拼尽全力诛杀他的细节，只将一切都推到了赵邝身上！明桃几乎有些悚然，若真是如此，当时京城一事，会不会赵瑾才是那个跟卿尘勾结之人，赵雍不过是个被摆至台前的傀儡？

她越想越恨，不由对青璟道：“若是赵瑾留在京中，你一定要格外小心，此人多半与卿尘有所勾结。”

想必此时赵邝也很头疼，他一方面害怕赵瑾到郎秦又被卿尘蛊惑，一方面也怕将赵瑾的悔过不过是假象，他还没停下害自己的念头。

青璟听罢，皱眉道：“既如此，我来想办法让父皇将赵瑾派往郎秦。只有将他和那邪教教主放在一块，才能更好拿住他与卿尘勾结的证据。”

明桃有些意外：“殿下有把握麽？”

青璟再无方才的悲伤或慌乱，眼神沉静道：“当然。只是，你也切莫让我失望，我可不希望赵瑾还能活着回到京城。”

“既然他不愿做我的哥哥，那我也不必有这麽个哥哥了。”

她换了对自己的称呼，语气也带上威压，明桃却恍若未觉，嘴角勾起：“殿下说得极是。”

两人又细细谋划起来。

看着青璟的变化，长佩心酸不已，但也只能安慰自己，若娘娘得知公主振作起来了，在泉下大约也能稍稍安心一些。娘娘说过，明桃是能够信任的人，想必定会尽力保护公主。

她的视线越过惊雁宫角梁，望向天际，阴云笼罩天际，几乎叫人不辨天日。

不知何时，雪下得越发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