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卿晗和公孙渺进入栖和山时,距离离开洛北已半月有馀。
栖和山树林茂密,绿荫如盖,潺潺流淌的清溪纵横其间,端的是一副生机勃勃之景。
若时间倒退数百年,或许还会有人记得这片山谷的名字,但如今,从前的栖和山已隐没于郎秦连绵的群山中,消失在了南越版图之上。
长老们说,在从前结界还未变弱时,若无谷中之人带路,常人进入山谷便会立刻迷失方向,或饿死于山谷,或被野兽所食。
但是卿晗从未见过那样强悍的结界。自她出生以来,父亲没有一日不在修补结界。可无论父亲和长老们如何努力,结界仍在一日一日地衰败。
她和公孙渺一路进来,路上已遇到不少入山砍柴的农户,直到堪堪进入栖和山,才终于又恢复了一片寂寂。
“怎麽了?”卿晗疑惑地看着眉头紧皱的公孙渺。
一路进来,他似乎都很警惕,一直四处环望。
“上次我回来,这片山中还不至于有这麽多人。”公孙渺叹息一声,“结界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人肯定是越来越多呀,这里的树木从未被砍伐过,就好比一片横空而出的新金矿,只要有第一个人发现,一传十十传百,张悦姐又不能带人驱赶,来的人自然是越来越多的。”卿晗并不觉得有什麽,只是在奇怪怎麽没人来接他们,“谷里应该早得到咱们回来的消息了,奇怪,人都去哪里了?”
公孙渺更加警惕起来,紧紧按着佩剑,护着卿晗一路到了一片树林的深处。
到这里,一切鸟鸣风声似乎都突然慢了下来,卿晗熟拈地向着前方某处伸出手去,霎那间,仿佛有什麽东西回应了她,卿晗面前的空气竟如水波一般缓缓摇动了起来。
紧接着,她那只伸进去的手便消失在了公孙渺的视野中,如被看不见的东西吞噬了一般,若有人跟在他们身後,应当会被眼前此景吓一跳。
但公孙渺却是面色如常,紧跟着卿晗的步伐,最後确认了一眼四周後,便随着卿晗踏入了那道透明的结界之中。
一道白光闪过,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林中,如人间蒸发。
与此同时,栖和寂沧斋中,盘腿而坐的卿晗瞬间睁开了双眼。
“少司命大人,您回来了!”
见卿晗醒来,一直守着卿晗的鸢卫春见惊喜地迎了上去,手中凝起白光,帮着卿晗调息。
假身消散,魂魄便回归真身。饶是法力再高强,魂魄离体又重归的过程都是巨大的痛楚,谷外所受的一切伤害将会加倍加诸于真身,只能靠法力护体挨过此遭。
卿晗静坐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觉得魂魄安宁了些,立刻便等不及问春见:“有我哥哥的消息吗?”
她和公孙渺一路经过郎秦,并未听闻任何明姐姐和哥哥的消息,也没发觉任何异常,不知到底是他们还未从绛珠镯中脱身,还是已经进了郎秦,在暗处蓄势待发。
“您不知道麽?”春见有些惊讶,“就在昨日,少谷主已召集南越所有鸢卫回到郎秦,想必是大战在即了。”
怪不得没见到张悦姐。
卿晗紧皱起眉,仍觉得整件事情有些奇怪。若真到了决战的时候,哥哥为何不给她和公孙渺传信,让他们在郎秦接应?她和公孙渺一旦回来,短时间就不能再出谷了。
“我要去见父亲,春见。”卿晗直觉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若公孙渺问起我,你便让他去父亲处找我。”
听到卿晗的话,春见立刻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少司命大人,谷主这几日……”
“怎麽了?”卿晗最着急别人这样吞吞吐吐,恨不得抖两下春见,令她赶紧说个清楚,“难道是父亲受伤了?”
她表情立刻焦急起来,拉着春见便施了瞬移术,她法力高强,不过片刻,两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灵泽宫内。
灵泽宫瑶台银阙,如名字一般,是整个栖和法力最为充沛之处,是栖和中心,也是结界中心,为历代谷主居住。
“阿晗回来了?”公孙忌原本正行色匆匆地往外赶,不曾想却正迎面撞见卿晗突然出现在殿内。
公孙忌是公孙渺的父亲,在栖和度过数百春秋後,他选择将年岁停留在四十。公孙长老为人正直,但不似其馀长老那般古板,又一直疼爱她和卿珩,是父亲最信重的长老,也是她最敬重的长辈之一。
卿晗向他问好後,便迫不及待连珠炮一般地询问:“公孙伯伯,我父亲在里面麽?他还好麽?”
公孙忌一看春见那副为难的神情,便大概猜到了是怎麽回事。
他拍了拍卿晗的手,安抚道:“阿晗,你父亲没事。”
卿晗微微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父亲太过投入地修补结界,亦或是又出现了破坏结界的人。
“只是,前几日长老会上,你父亲和其他长老们大吵了一架。”公孙忌叹息一声,“你父亲提出想要献祭以修补结界,遭到了其他长老的反对。”
卿晗十分茫然:“公孙伯伯,什麽是献祭?也是一种术法麽?”
公孙忌犹豫了下,终究还是说了实情:“这是谷中秘辛,唯有你父亲和从前的少司命大人略知一二,当年栖和创世主创造结界,散尽一身法力,就连肉身也不得留存,但据说,她的神识仍庇佑着栖和万千子民,若是愿以自身血肉为祭,感动母神,她便会再次降临,实现施法者的愿望。代价便是与她创造结界时一样,肉身灵魂俱散,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卿晗耳边如惊雷滚滚而过,她怔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意思是,用父亲的性命换结界安好?”
公孙忌无奈道:“你父亲正是此意,偏偏此术非法力顶尖者不可施展,想来,若是法力不够,根本都撑不到母神降临,除了你父亲,恐怕便只有你哥哥了。”
卿晗心如乱麻,父亲提起此法,是否意味着,结界已经差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联想起和公孙渺一路回来时在栖和山所见之景,卿晗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发紧。
公孙忌还要说什麽,一个鸢卫突然匆匆自殿外赶来,和卿晗行礼後拱手看向公孙忌,语带焦急:“公孙长老,其馀长老都已到齐,议事殿那边在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