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衔月想起自己那篇被印成范文的作文。工整的衡水体,恰到好处的从句嵌套,像精心编织的丝绸。而沈栖迟的卷面——她几乎能想象出那副模样——字迹潦草得像是用刀刻出来的,边缘还沾着钢笔漏墨的痕迹。
沈槐序的镜片反着光:"数据显示,过去三年英语单科前两名分差从未小于三分。"
远处突然传来椅子拖动的刺耳声响。沈栖迟正把英语老师的补习通知单折成纸飞机,从三楼窗口掷出去。阳光穿过机翼,在他锁骨处的铜鹰徽章上投下一闪而过的光斑。
林衔月低头翻开自己的错题本,发现昨天整理的数学笔记旁,不知何时画了只振翅欲飞的鹰。
公告栏前的人群刚散,沈栖迟就被几个男生堵在了楼梯拐角。
"沈公子,英语被文科班的林才女压了一头啊?"宋永昼懒洋洋地倚在窗边,校服领口大敞着,露出锁骨上一道浅浅的疤痕。他手里转着个篮球,球面上用马克笔画了个夸张的哭脸,"141分——啧,就差那麽一分,憋屈不憋屈?"
沈栖迟连眼皮都没擡,低头把玩着腕间的铜鹰手链,金属羽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要我说,迟哥就是故意的。”许昭年从後面勾住他的肩膀,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滑下来半截,"上次语文交白卷,这次英语少写个句号——"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不就是想引起人家注意嘛。"
"滚。"沈栖迟终于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刀锋。
"哎哟,急了?"宋永昼把篮球往地上一砸,球弹起来时带起一阵风,"听说林衔月作文里引用了《浮士德》——就你钢琴上永远摊开的那本。"他坏笑着用胳膊肘撞了下沈栖迟,"这麽巧啊?"
许昭年突然从书包里抽出本英语笔记,封面用花体字写着"林衔月"三个字。"刚捡的,"他晃了晃本子,"要不要当个拾金不昧的好青年?"
沈栖迟终于有了动作。他擡手抢过笔记本时,铜鹰手链擦过宋知屿的手背,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翻开扉页,一行清隽的小字映入眼帘:
「语言是思维的琴弦」
落款处画着个简笔钢琴,琴盖上停着只飞鸟。
"还回去。"沈栖迟把笔记本扔给陈妄,转身走向楼梯。阳光从他身後刺过来,将影子拉得很长。
"赌不赌?"宋永昼在後面喊,"下次月考他肯定要超林衔月三分以上!"
许昭年推了推眼镜:"我赌五分——就冲他刚才看人家笔记的眼神。"
沈栖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只有铜鹰手链的残响还悬在空气里,像某个未完成的琴音。
沈栖迟推开音乐楼顶层的琴房门时,阳光正斜斜地切在黑白琴键上。他随手将英语笔记本放在谱架上——那本被许昭年"捡到"的林衔月的笔记,扉页的钢笔字迹在光线下微微晕染。
他指尖悬在琴键上方,突然想起宋永昼那句"《浮士德》就摊在你钢琴上"。
——真他妈烦。
琴凳上还放着本德文原版的《浮士德》,书页边缘卷曲,第137页夹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十二岁时他写给自己的话:「江雪簌今天弹肖邦的样子,像在给星星调音。」
"迟哥果然在这儿。"许昭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转着个苹果,"宋永昼那傻子打赌说你肯定在偷练英语听力。"
沈栖迟"啪"地合上琴盖,铜鹰手链撞出清脆的声响:"笔记本怎麽还?"
"简单。"许昭年咬了口苹果,从兜里掏出张文艺汇演报名表,"林衔月她们宿舍报了个弦乐四重奏,刚好缺个钢琴伴奏——"他把表格拍在琴盖上,"你去还笔记本的时候,顺带签个名。"
表格上「指导老师」一栏已经签好了名,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温叙白。
沈栖迟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两秒,突然冷笑:"你干的?"
"哪能啊。"宋知屿举起双手,"新来的音乐老师就叫这个名。"他眼镜片後的眼睛弯成狐狸状,"听说特别欣赏林衔月的——大提琴。"
窗外突然飞过一群白鸽,羽翼掠过玻璃时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沈栖迟扯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锁骨处的旧伤疤露出来,像道未愈合的琴弦勒痕。
"告诉宋永昼,"他抓起笔记本往外走,铜鹰手链在阳光下划出凌厉的弧线,"下次月考,我超她六分。"
许昭年吹了声口哨,苹果核精准地投进垃圾桶。钢琴上的《浮士德》被风吹开,露出扉页那个被涂改过的名字——原本的「温叙白」被钢笔粗暴地划掉,旁边写着「沈栖迟」,最後一笔几乎划破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