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该怎麽联系。自顾不暇。那时候我只能找网上朋友倾诉,因为我不想让现实朋友担心我,不想让她们因为我有太多的顾虑。
其实很大的程度是自卑,因为那时候我不敢向别人说我的家庭,太复杂了,所以我只能找网上的朋友,最起码她们不会说出去,而且也不认识我。
但是时间久了,很多朋友都渐行渐远了,所以现在也没有几个了。我想,她大概觉得我无情无义,不告而别吧。”
这是对冷枫忆视角的解释,也是她长久以来的愧疚,也是她自己那时候唯一的精神支柱。
沈栖迟沉默地听着。
他能想象一个五年级的女孩,在家庭剧变丶新环境压抑丶母亲要求隐忍的多重压力下,是如何的孤立无援和心力交瘁。
这时候朋友的到来,更像是对她自己的一种救赎。
“冷枫忆她……”林衔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性格其实……很重感情,也有点敏感。
最好的朋友……突然消失,杳无音信……”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沈栖迟完全能理解冷枫忆此刻冰冷态度下的根源——
那是一种被最信任的人彻底抛弃丶多年音讯全无带来的深刻伤害和不解,甚至愤怒。
这份误会,因为时间和距离,被放大了。
“後来,”林衔月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力气,带着尘埃落定後的疲惫,“六年级暑假,我终于……离开了那里。
发生了很多事,最终跟我爸走了。”这里她并没有使用江父这个称呼,沈栖迟并不知道原因,不过他也明白或许是因为两个家庭环境的不同,教育的区别,所以産生了称呼的变化。
沈栖迟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理解:“所以,你们之间的‘来不及告别’,不是你的选择,是情势所迫。”
林衔月点了点头,又说道:“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离婚的太突然,我走的也太突然。
根本没有时间告别,因为那时候是在早上离开的,而前一天晚上,我根本不知道今天要走,所以也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沈栖迟擡手,拂掉落在她发梢的一片雪花。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持。没有了镜片的阻隔,他深褐色的眼眸在食堂门口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里面映着她的身影,平静而包容。
“但你们还记得彼此。”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这句话让林衔月的心猛地一震。
是啊,隔着这麽多年的光阴,隔着家庭变故的阴霾和仓促离开的误会,冷枫忆还是在那擦肩而过的瞬间,被同样的气息牵引着转过了身。
那份根植于儿时真挚友谊的熟悉感,并未被岁月彻底磨灭。
冷枫忆冰冷态度下的那丝震动和难以置信,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饿得前胸贴後背了。”
林衔月突然转身,仿佛要将那些沉重的回忆暂时甩开,发尾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糖醋排骨!冲!”
沈栖迟在她身後一步,目光扫过她挺直的背影,然後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指尖在搜索框输入:烟雨组冷枫忆。
他需要更多信息,关于这个让林衔月瞬间失态丶背负着沉重过往和误会的“昔日最好的朋友”。
以及她所在的丶即将在决赛中成为他们最大对手的队伍。
雪朝组第二名的前方,除了奖杯,似乎还横亘着一段需要解冻的旧日冰河。
雪还在窗外无声飘落。
食堂里喧闹温暖,饭菜的蒸汽氤氲升腾。
一段因仓促离别和童年困顿而断裂的友谊,带着经年的误解和残留的温度,在这个冬日正午,随着风雪中短暂的对视,被重新拉回了林衔月的世界。
沈栖迟收起手机,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林衔月身上。
她正低头看着怀里的乐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眉头微蹙,仿佛那谱纸上写着的不是音符,而是刚刚揭开一角丶亟待解答的过往谜题。
那个沉默寡言的继兄,那个喊着“小不点”的继父,以及那个被迫学会忍耐的“别人家”……所有这些,都随着“冷枫忆”这个名字,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或许曾经的那些日子是黑暗而窒息的,但最起码她现在迎来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