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知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带领组员鞠躬。
他们做到了所能做到的最好,但音乐有时候需要的不仅仅是精确。
雪朝组的完美
雪朝组登场时,气氛微妙地改变了。
林衔月深呼吸时注意到自己的手很稳——那种赛前惯有的轻微颤抖消失了。
沈槐序调整谱架的角度,精确到度;阮听枝轻轻活动手指;周昭阳最後检查了一下弓毛,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
他们选择的是舒伯特的《死神与少女》。
这不是最炫技的曲目,但却是最考验音乐深度和配合默契的作品。
林衔月的大提琴引出黑暗而富有张力的引子,每个音符都沉甸甸地压在听衆的心上。
当周昭阳的小提琴主题进入时,音色明亮得如同刺破乌云的光芒。
但又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仿佛真有个少女在与死神对话。
第二乐章,阮听枝的中提琴奏出变奏主题,温暖宽厚的音色如同大地般托起整个音乐建筑。
沈槐序的第二小提琴则提供了精妙绝伦的和声支持,每个音符都落在最需要的位置。
最精彩的是四个声部之间的对话与呼应。
他们不再是四个独立的演奏者,而是一个完整的音乐有机体。
林衔月发现自己在某个乐句自然地减弱,为周昭阳即将进入的独奏让路;而周昭阳也在高潮段落巧妙地控制音量,让大提琴的低音旋律线得以清晰呈现。
在那个曾经困扰林衔月多年的高难度乐句到来时,她的手指自动找到了正确的位置。
没有犹豫,没有紧张,只有音乐自然流淌而过。
她甚至有馀暇瞥见评委席上一位老人微微点头的动作。
曲终时分,最後一个音符尚未完全消散,观衆席已经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评委们没有立即评分,而是相互低声交谈着什麽,脸上带着难得的兴奋表情。
星尘组的灵性
作为压轴登场,星尘组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江浸月调整麦克风时手指微微发抖,但当她举起琴弓时,整个人突然变得沉着起来。
他们出人意料地选择了一套现代作品组曲,将三首不同风格的短曲巧妙地串联在一起。
第一首是充满民族风情的舞曲,叶疏桐的中提琴奏出令人心醉的旋律;第二首是节奏复杂的现代派作品,苏见星和周晏清的大小提琴展开精彩对话;最後一首则是抒情慢板,江浸月的小提琴独奏如泣如诉。
这种编排极具巧思,既展现了技术多样性,又避免了长时间演奏单一风格可能带来的审美疲劳。
虽然在个别技术段落不如前几组完美,但整体的音乐性和表现力令人惊艳。
特别是终曲部分,江浸月即兴加入的一个装饰音,让评委席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这个小小的创新既尊重了原谱,又注入了独特的个人理解。
掌声持续了很久。
星尘组鞠躬时,脸上都带着释然和满足——他们做到了能力范围内的最好表现。
当最後一支队伍退场,绒幕缓缓闭合时,观衆席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
没有人能确定最终结果,每支队伍都展现出了独特的闪光点。
评委们开始紧张地核算分数,工作人员忙碌地收集评分表。
後台,五支队伍在各自的区域等待结果。
没有人交谈,但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电流。
琴盒开合的声音丶松香的气味丶手指无意识敲击谱架的声音——
所有这些都构成了比赛最紧张时刻的配乐。
林衔月轻轻抚过琴弦,感受到那里还残留着演奏时的震动。
无论结果如何,她们已经献上了所能做到的最好表演。
这一刻,所有汗水丶泪水和不眠的夜晚都有了意义。
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绒幕的最後一次闭合,将舞台与观衆席隔成了两个世界。
後台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尚未平息的呼吸声和乐器放入琴盒时发出的轻微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