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阑警觉起来:“阿曜安排的?”
谢临风说:“……真不是,我自己找的。我听说你来了,连夜安排的。”
柳月阑放下心来:“那就行。”
时间已经不早了。柳月阑折腾了一天,也累了。
他下床去关灯,打着哈欠跟谢临风说:“关灯了哦,照顾你这个腿脚不便的人,我来关。”
谢临风:“哎哟我谢谢你!”
嘴上说着,眼睛还瞄了一眼柳月阑的脸色。
……他刚才没敢说,明天的新住处的确是他自己安排的,但这两天医院那几个陌生的医护人员可不是。
柳月阑和顾曜感情好的时候,他能调侃一句“阿曜把人看得太紧了”。现在……他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柳月阑很快便睡着了,呼吸平稳,睡得很沉。
谢临风却辗转反侧。他费力地换了个不怎么疼的姿势躺着,又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小U盘。
他摩挲着U盘光滑的表面,一个人想了很久,才把U盘重新放回枕头下面,也睡去了。
第二天,柳月阑起了个大早收拾东西。
他自己没什么行李,谢临风的东西可多。
他帮着收拾了一会儿,心里也有点酸。
他和谢临风认识太多年了,久到他都记不清楚两人初初相识时,各自是什么样子了。
谢临风比他更高,又或者是跟他一样高,总之不比他矮就是了——上学时,谢临风还坐他后面呢。
可现在……
谢临风这病发作得很快,不过短短几年,他的四肢骨头都有了明显的变形和扭曲。那么开朗那么阳光的一个人,如今微微佝偻着身子,连走路都很吃力。
柳月阑坐在床上帮他叠着衣服,尽量不去看他吃力的动作,心口闷闷地疼。
来接他们的车子很快来了,柳月阑把两人的行李搬上了车,又去拿谢临风的拐杖和轮椅。
坐上车后,他看了一眼前排的司机,出声问道:“中国人?”
那司机一哽:“哎,对。”
柳月阑扭头看谢临风,后者露出个苦不堪言的表情:“不是我,不是我——哎哟!”
柳月阑无奈,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语音:【世界警察,手别伸那么长。】
世界警察顾曜先生打了个电话过来,柳月阑按掉了,又发了一条消息:【老实点,别烦我。】
之后,世界就安静了。
谢临风新找的这个地方,环境确实更好。
人少,地方也隐蔽,倒真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柳月阑左右看了看,从房间外面院子里栽种的一整面花卉里看出了些端倪。
谢临风拄着拐杖,慢慢走到他身后,抢在他开口之前先说:“唉,你看这人,烦不烦啊!”
柳月阑苦笑一声:“真想揍他。”
谢临风劝他:“算啦,起码安全。你不知道,国外不比国外,治安乱得一批。有世界警察的保护,我还放心呢。”
他赶紧安慰柳月阑:“你就当世界警察是保护我,行不行?他良心发现决定照顾一下临风的安危,好不好?”
柳月阑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
换了个住处,除了要带上行李,自然还要带上之前的病情资料。
那些资料里太多专业术语了,柳月阑看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谢临风抽走那厚厚的一叠文件,说:“别看了,没用。”
他闭口不谈自己的病,只在柳月阑看不见的地方独自忍耐着。
柳月阑看了心里难受,伸手抓抓他的衣袖,说:“临风,你……多活两年。”
谢临风耸耸肩,却说:“没必要哈。生死有命,我活够了。”
他细细数着自己这些年的“丰功伟绩”:“我呢,钱也赚够了,那两个老不死的我天天变着花样骂他们,也骂够了。病了这么长时间,我要是死了,这是一种解脱。”
他还开了个玩笑:“我得赶紧下去问问我妈,到底是不是谢伟诚那个王八羔子强迫她。她要是被强迫的,那我变成鬼也要缠着谢伟诚。”
谢临风天性乐观,说起这些也丝毫没有伤感。
但柳月阑不行。
他微微垂下眼睛,咬着舌尖咽下鼻腔中的酸涩。再抬起头时,他冲着谢临风歪歪头,开玩笑道:“临风,你真是没有良心。我大老远跑过来看你,你现在跟我说你活够了?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吗?”
“那还真没有。”谢临风收起惯有的吊儿郎当和不正经,用手扶着床慢慢坐下。
他挨着柳月阑,侧过头来拍着他的肩膀,眼中笑意不似作假:“我的朋友,现在就在我身边。我死在这个时候,是解脱,是最好的。”
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制止了柳月阑的话,继续说道:“我和我的朋友,没有交恶,也没有渐行渐远。我们还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现在死了,他就只会记得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