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杨树下,年轻夫妻紧握的手都在抖。行进中的军阵忽然变得柔和,那些沾染血渍的战靴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有人偷偷抹眼睛,更多人望着西方地平线——那里有等着他们归去的炊烟。
扶稣站在飘飞的军旗下轻笑。夕阳给铁甲镀上金边,也融化了士兵们眼底的冰霜。
【朝堂将星】
蒙恬与王贲目光交汇,彼此眼底映出相似的感慨。
那位总在军令竹简上挑开一道细缝的公子,正将大秦铁律浸在温酒里——历下军营的雪融了,燕南的风便裹着人味儿钻进甲胄。此刻函谷关外的夕阳,竟比咸阳宫的晨钟更暖些。
"眼珠子转得这般快,可是腹诽本公子篡改军令?"
两道玄甲身影急忙抱拳,震得腰间青铜兵符哐当作响。
扶稣忽将酒觞掷于沙盘:"纵使六国遗老骂穿章台宫,这身蟒纹深衣也要替边关将士挡一挡寒!"残阳掠过他腰间佩玉,在《秦律》简册投下晃动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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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惊起时,王贲还攥着半截劝谏的尾音。蒙恬却望着烟尘远去方向大笑:"看见么?公子眼底燃着火!"
"疯症!"王贲踢飞脚边碎石,"那蛮族部落的草场"
"终将成为我大秦的牧马监!"玄色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待马蹄铁踏碎阴山雪——"
三十里外荒冢前,白戍卒正用盲眼丈量军队行进的震动。酒囊突然压进他枯掌,惊起满山松涛。
"老哥哥,赵人酿的烈酒来了。"
瞎眼翁喉头滚动着四十年前邯郸城的烽烟:"去罢,替瞎子给那坟头松柏浇半壶。"
孤坟伫立,周遭一丈野草蔓生,唯独坟周寸草不生。
坟头新土整齐,仿佛有人时常照料。
白怵回,望向山脚那间破败小屋,老人正坐在木凳上,醉醺醺地拆开刚得的酒坛。
“老头,福气不小,竟还有人替你守坟!”
“上一回站在这儿,恍如昨日,实则已过三年。老头,你可怨我?”
“当年你们护着的那个小毛孩,如今已是千夫长,军职可比你高多了!”
“嘿,我晓得,你准要骂人,说什么‘老子这儿走出去的将军数都数不清’,吹牛吧你!”
“咱们那一批老兄弟,如今……只剩我一个了。”
“老头,喝吧,往后逢年过节,我都来敬你。”
“到了地下,记得跟弟兄们显摆——你带的兵如今出息了,年年有酒喝,够你得意了!”
白怵倾倒酒壶,酒液渗入泥土,往事翻涌。
记忆里那满口糙话的老头,本该颐养天年,却仍在沙场搏命。练兵时骂骂咧咧,总说他们是“最差的一批,上了战场准送死”。
最后,他用自己的命换了这群新兵活下来。
老头的牛皮没人当真,直到他死后,坟前跪满秦军士卒——包括白怵。那时,他们信了。
战事连年,能来祭酒的兄弟渐少,终至仅剩他一人。
“老头,告诉弟兄们,大秦胜了!六国尽灭!瞧见没?山下全是我大秦锐士!”
“安心睡吧。”
“这次……真的结束了。”
白怵跪地,重重三叩。
起身时,山脚多出两道身影。
“老丈独居于此?荒山野岭,不怕么?”
“今儿真热闹,又来俩小子。带酒没?没酒老头子可不答话!”
“巧了,正好备了两壶。”
白怵匆忙下山,欲要行礼,被扶稣抬手止住。
“老丈,共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