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摇曳半室清辉,沈月疏身披夜色独坐妆台,万般愁思如缕缕青烟,漫入更漏声里,浸透了微凉的夏夜。
其实早在从流回禀她卓鹤卿生辰那两日夜不归宿的那日,她便悄悄绕去了卓府门前。
月光下,那道新鲜的车辙痕迹格外刺目——分明是从西边来,又往西边去的。
可大理寺在卓府东侧,西边那处,偏偏是醉月楼的方向。
自己真是急糊涂了,从流是他的人,又怎会向自己吐露半句实情。
他难道是去见那位苏姑娘了?
如今她既已赎身从良,往后他们想见,便再无半分顾忌。
可这念头刚起,便被猛地推翻——此事绝不像苏姑娘说的那样!
若他真对她有情,怎会这些年都不替她赎身?
她明知五百两对卓鹤卿不过九牛一毛,却执意借此相见,今日之举,分明就是蓄意羞辱。
自己与她素昧平生,这无缘无故的恨意,其矛头恐怕直指卓鹤卿,自己不过是被卷入其中的棋子。
她又忆起日间提及卓鹤卿行踪时,苏姑娘那片刻的沉吟。
云鬓微垂,睫羽轻掩,分明是在审度何种应答于己更为有利。
既存此权衡之心,其言便未可轻信。这其间,必有算计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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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如碎金,斜斜穿透晨雾,将整片竹林染成一片朦胧的绿海。
卓鹤卿在这林子里,枯坐一宿,数了一夜的星星。
不多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是早起进林砍笋的村民。
那人老远便瞧见了树干旁被绑着的卓鹤卿,连忙放下背上的竹篓跑过来,手脚麻利地为他解开了绳索。
卓鹤卿谢了村民,又舒展了一下筋骨,关节处发出轻微的脆响。
好在他素来身子硬朗,除了身上几处淤青,倒也无甚大碍。
这几处伤痕皆在衣冠遮掩之下,除了月疏,断不会有外人瞧见。
然而此事,即便对月疏也需缄口。
一则,无端惹她忧心,实非大丈夫所为;二则,堂堂大理寺少卿,竟被一群市井泼皮捆了丢在荒郊野岭,这般狼狈,教人如何启齿。
思绪转到沈月疏身上,卓鹤卿心下一沉——他一夜未归,她怕是早已坐立难安,不知该如何忧心了。
一念及此,他脚下步伐顿时又快了几分,几乎是火烧火燎地往家赶——得速速给她报个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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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沈月疏在拔步床上辗转反侧,躺下又坐起,再走到院中呆立片刻。
如此反复,直至东方既白,她眼底已是一片青灰。
心里像是被什么揪着,七上八下的——卓鹤卿从未不知会一声便这般彻夜不归过。
她忍不住往坏处想,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可转念间又自嘲地摇头。他堂堂大理寺少卿,身手不凡,在这京城之中,谁敢动他分毫?
难不成还有人敢绑了他去喂狼?
这个念头刚起,另一个更刺心的想法便窜了上来——他不会真去找那苏姑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