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之下,梁王刘弥身着藩王朝服,头戴远游冠,早已率衆等候。
在他的身後,是梁国一衆官吏。刘备亦在其列,神色沉静。
被谢乔派去酸枣参加诸侯会盟的周密及于融也在列。早在谢乔奉旨入京的路上,他们便被诸侯赶了回来。
车帘被老内侍轻轻掀开,露出天子尚带稚气的脸庞。
身着与年龄不甚相符的玄色礼服,刘协努力挺直腰板,摆出君王的威仪。当他的目光扫过城墙上那些杀气腾腾的军士,扫过街道两旁黑压压的人群时,眼中仍闪过一丝紧张。
梁王刘弥趋步上前,领着一衆官吏,行至御驾前方三丈处,停步。
他对着天子车驾的方向深深一揖,朗声道:“臣弥,携合城官吏,恭迎圣驾。”
话音落,他身後,上百名官吏士人如潮水般齐齐拜倒,观礼的百姓亦然。整条长街,再无站立之人。
“恭迎圣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排山倒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刘协的目光扫过下方济济一堂的梁国官吏,他竭力压下悸动,沉声道:“平身。”
衆人起身。
随即,一名身着玄端礼服,头戴进贤冠,面容严肃的梁国礼官从队列中趋步而出。
他行至御驾之前,先是躬身一拜,而後直起身,声音洪亮,“臣请陛下准行大驾之仪。”
刘协轻点了一下头,示意身旁的老内侍。
老内侍会意,扬声道:“准。”
得到允诺,礼官再拜,随即转身,面向早已准备就绪的乐队,高声喝令:“奏雅乐!迎圣驾!”
一声令下,立于阵前的一名赤膊乐手,手持长槌,卯足了劲,抡圆了胳膊,奋力敲响了悬于巨大木架上的一面铜鼓。
“咚——”
浑厚的鼓声如平地起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天地间,只剩下这雄浑的鼓声在反复回荡。
紧接着,位于鼓侧的乐师动了,钟磬齐鸣。十六枚一组的编钟,其音浑厚古朴,延绵不绝。编磬之声则清越悠扬,空灵高远,如金石相击,为这庄严的乐章添上了一抹亮色。
乐声交织,庄严肃穆,一首古老而肃穆的雅乐涤荡在睢阳城的上空。
待一曲奏罢,礼官高声唱道:“礼成!请陛下移驾九华车,巡幸城中!”
话音刚落,乐声再起,鼓点变得密集,节奏比方才更为激昂。
在乐声中,一架更为宽大华丽的六马之车被八名健壮的力士牵引上前。那六匹骏马皆是毛色纯黑的良驹,身上佩戴着青铜铸就的鞍具,车身以坚实的木料打造,以青铜为饰,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与龙兽,车轮硕大,轴头发着青光:正是藩国能为天子准备的最高规格的华车。
老内侍躬下身,先探出脚试了试脚凳的稳固,然後才转身,小心翼翼搀扶着刘协走下马车。刘协踩着木凳,一步一步,沉稳地登上华车。
当他在车内正坐,仪仗队再次缓缓开动。在万衆瞩目之下,这支代表着大汉天威的队伍,沿着宽阔的街道,向着巨城深处的梁王宫行进。
王宫内,宴席早已备下。
殿内灯火通明,天子居于主座。
席上没有繁复的歌舞,菜肴非山珍海味,只是一盘盘切好的烤肉与炖肉,盛在陶制的食器里,分量十足,旁边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肉食的香气与米饭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对刚刚才见识过赤地千里的天子而言,已是最大的奢华。
同在主席的,除了梁王刘弥,还有陈王刘宠。
这些年来,通过兜售投石车,军备往来,梁国与陈国睦邻友好,时常走动。天子入梁,谢乔特意请来了同为宗室的刘宠,以安天子之心。
席间一时有些沉闷。
天子不发话,无人敢动箸,满座文武,便只能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刘协端坐着,面前的陶碗里,白米饭堆得冒了尖,肉块也切得齐整,可他只是看着,没有动作。
良久,还是梁王刘弥先开了口,他举起面前的酒爵,对着刘协遥遥一敬,声音温和:“陛下,请用膳。梁国无甚珍馐,唯有这些粗食,尚能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