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就对了。”陆小凤笑道,“人生已经够苦了,硬要给自己找什麽刺激,何苦呢?”
路小佳怔了怔。
这一次,他又喝了一杯,没再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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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轻叹道:“去找她吧。”
“……我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她。”
路小佳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我有什麽资格……她杀丁灵中是为我报仇……我还生她的气……连站在她面前都不配。”
陆小凤放下酒杯,直视他的眼睛。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有没有想过,人家杀你的表兄弟,不是为你,而是为她自己?你那表兄弟害人坠崖,你不生气,还不兴别人复仇麽?”
路小佳如遭雷击。
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那她……不告而别……”
“傻呀!她不跑,等着被围杀麽?”
说到这儿,陆小凤顿了顿,“还有,她和你一样,也在害怕。”
路小佳颤声道:“……害怕?!”
“对,她在害怕。”
陆小凤一针见血,“你知道的,她在乎你,怕你跟她反目……”
“……我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路小佳摇头,他轻轻将红头繻揣进怀里,红头繻贴着心口。红头繻似还带着尤明姜的温度,烫得他的心都在发颤。
陆小凤拍案而起:“那还等什麽?去找啊!”
路小佳颓然道:“……我找不到她了。”
陆小凤一把拉起路小佳,目光灼灼,“听着,这江湖拢共就巴掌大的地儿,人生三万天呢,只要你铁了心去找,就没有寻不到的!”
瞧着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路小佳不知怎的,忽觉得沉甸甸的心头,一下子轻了。
“为什麽帮我?”路小佳问。
陆小凤眨了眨眼,悠然道:“我这人,天生见不得美人含愁,不论男女,只要眉眼一黯,便忍不住要管上一管。非管不可。”
这说得自然是玩笑话儿。
“……多谢。”
路小佳嘴角动了动,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儿,是这些天来头一回。
陆小凤摆了摆手,“谢什麽?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废话。”
“陆小凤。”路小佳整了整衣襟,用剑挑起自己的褡裢,利落往肩膀上一甩,他第一次叫了这个名字,“有机会,请你喝酒。”
“这还像句话。等你找到了心爱的姑娘,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陆小凤眨了眨眼,举杯相敬,“祝你马到功成,江湖再见。”
路小佳颔首一笑,轻声道:“江湖再见。”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掠出船舷,脚尖在粼粼江面上轻轻几点,宛若惊鸿踏浪。不过两三个起落,身影已融入夜色,再寻不见。
陆小凤望着那远去的身影,轻抚着胡子,嘴角漾开一丝温和的笑意。
“年轻真好啊,”他喃喃道,“连为情所困的样子,都这般有趣。”
陆小凤收回目光,哼起不成调的曲儿,慢悠悠地挟起一筷子蓑衣黄瓜。
正凝神间,船身轻轻一荡,窗外便漫进来艄公那带着水汽的丶拉长了调子的吆喝:
“庆——元——府——到——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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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府的下元节庆典结束了。
寒风卷着淡淡的硝烟味儿拂过脸颊。
药发木偶的最後一簇焰火消散,江畔的灯笼一盏一盏暗了下去,连卖纸扎灯的老汉都已经收完了摊子,满地只留下花花绿绿的爆竹纸屑。
这时候,已经很冷清了。
月光洒在傅红雪满是褶皱的衣襟上。
他静静地伫立在江边,目光追随着江心里顺流而下的石榴灯。
竹篾扎成的石榴灯在水面上轻轻摇晃,灯笼上“五谷丰登”四个漆字,随着水波起伏而忽明忽暗。
渐渐地,江面浮着的几十盏石榴灯,陆陆续续剩下七八盏还亮着的。
黑裘衣在夜风里猎猎作响,他手指下意识地在刀柄上摩挲。
“你看那些灯,”尤明姜伸手指了指江面,几十盏石榴灯晃晃悠悠,“大夥儿都在放灯,你要不要也放灯来耍一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