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回到北京,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李福强本以为,母亲这个最大的牵绊既去,知薇很可能会向他提出解除婚约,去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自由。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的方案。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知薇并未提及半个关于离婚的字。她依旧住在雅园,依旧会在必要的场合以"李太太"的身份陪伴他出席活动,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只是,她待在荣邸的时间更少了,投入到"薇念"设计工作上的精力似乎也减了几分。
她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各种各样的慈善活动中。凭借"粉红计划"积累的名声和李太太的身份,她顺利成为了好几家颇具影响力的慈善基金会的理事。她并不热衷于站在聚光灯下募捐或演讲,而是更专注于幕後工作——细致地审核项目报告,严谨地评估资金使用效率,耐心地在理事会内部沟通协调,巧妙地对接那些手握重金却又对公益项目充满疑虑的富豪太太们,引导她们的善心落到实处。
她仿佛在通过这些繁琐具体的工作,为自己寻找一个新的支点,一种新的意义。母亲的离世,像抽走了她生命中一部分重要的基石,而广泛的慈善参与,似乎在帮助她重新构建与这个世界的连接。她奔走于助学丶助医丶扶贫等各种项目之间,眼神里的哀伤渐渐被一种沉静而专注的光芒所取代。
李福强冷眼旁观,心中有些许不解,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他乐见她找到这样一种既不脱离掌控,又能发挥价值的方式。他偶尔会过问她的慈善工作,给予一些资源上的支持,知薇总是客气地表示感谢,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比以往更加清晰丶也更加稳定的"合作夥伴"关系。
一次,在某慈善晚宴的间隙,李福强看着不远处正与一位基金会主席低声交谈的知薇,她侧脸的线条柔和而坚定。他忽然想起丽江回来後,沈萍转述的小玉的话——夫人曾在丽江听人唱《归去来兮辞》听到痛哭失声。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李福强在心中默念,嘴角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弧度。他大概能猜到知薇当时的心境,那是对自由和心灵归属的渴望。但最终,她还是"归来"了,选择了继续留在这个精致繁华的"牢笼"里,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安放自己的灵魂。
他不知道的是,知薇在无数次审阅贫困地区儿童助学申请时,在协调偏远地区医疗设备捐赠时,在看到因为各种"粉红计划"而得以安心求学的女孩们的照片时,她感受到的是一种超越个人悲喜的慰藉。母亲的离去让她深刻体会到生命的脆弱与无常,而帮助他人,则让她在虚无中抓住了一丝切实的存在感。
她并未完全"归去",也未曾真正"归来",她只是在一个既定的格局里,为自己开辟了一片新的天地。这片天地,暂时安放了她失去至亲後的空洞,也让她看到了超越"李太太"这个身份之外的丶属于"沈知薇"本身的更多可能性。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她还在行走。
母亲去世一年後,时间似乎渐渐抚平了知薇眉宇间最深的哀戚,但那份沉静却愈发刻入骨髓。她依旧周旋于各个慈善理事会之间,像一名细致而耐心的织工,在错综复杂的人情与需求间,努力编织着善意的网络。
一个春日的下午,她作为理事之一,参与了一家专注于教育平等的基金会项目评审会。就是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宋天明。
他穿着干净的浅蓝色衬衫,身形挺拔,面容不算顶英俊,却带着一种未经世俗打磨的清澈与诚挚。他是来为一项西部偏远山区女童助学计划寻求资金支持的。站在投影幕布前,他讲述着那些女孩因为贫困丶因为根深蒂固的观念而面临失学的困境,眼神里有光,那是一种近乎理想主义的热忱。他的PPT做得不算精美,数据却详实可靠,规划也清晰具体。
评审会上,其他理事们提出了各种现实的问题:成本效益丶可持续性丶执行风险……天明一一回答,不卑不亢,偶尔因为急切而略显词穷,那份真诚反而更打动人心。最终,基金会基于整体预算分配的考虑,未能通过他今年的资金申请。
会议结束後,天明脸上难掩失落,却仍礼貌地向各位理事道谢。他收拾资料时,目光无意间落在正在与基金会工作人员低声交谈的知薇身上。她今天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套装,言谈间姿态从容,见解明晰。他误以为她是基金会的高级主管,心中既欣赏她那份干练雅致,也能感受到她作为基金会代表告知他结果时候的歉意。
知薇注意到了他投来的目光,以及那目光中混合的欣赏与挫败。她心中微微一动,某种久违的丶类似于悸动的情绪悄然掠过。她几乎能想象到这样一个项目对山区女孩的意义,也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纯粹的力量。
几天後,基金会工作人员联系天明,告知有位理事以个人名义向他的项目捐赠了一笔款项,希望能支持他继续推进工作。天明向对方表示希望有机会定期向对方汇报进展和资金使用情况。对方于是给了他一个邮箱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