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桓真已等候多时,面上全无笑意,他道:“你果然还是回来了。”
犹记十二年前,年幼的纪竹枝被接回宫,起初谨小慎微,万般溺爱下,才养成明艳张扬的性子。她在昭阳殿度过最无忧的年岁,从来念旧重情,此地于她而言,有特殊意义。
“别装作与我相熟!”藤妖环顾一圈,冷笑道,“就凭这几个人,打得过我吗?”
桓真:“阿枝,可还记得你何时变成这样?”
藤妖呲牙:“我向来如此。”
桓真心绪复杂,薄唇动了动,旧日誓言尤在耳畔,却是不敢细听。
他望向藤妖,彩绘栏杆雕饰精美,将月光隔成一段一段,落到青石阶上,路便愈加漫长。那纤长侧影,孤绝,笔挺,一步都不肯进。
他亦不肯进。
咫尺天涯,不外如是。
他眼里凉薄浅淡几分,怜悯的目光却触怒了藤妖。
“可怜我?半截身子入土的痨病鬼,你有什麽资格?!”
草木深处有东西蠕动,“啪”一声脆响,桓真面上出现细长红痕,将他自回忆中剥离出来,眼神瞬间清明。
他触上右脸,看见指尖点点红意,语气渐渐发凉:“阿枝,我本不想告诉你。”
昏暗中一人被推上前,与此同时,赤红流光自草丛蹿出,倏地咬上腰侧,将藤妖缠个结结实实。
她知道,是辟邪镇妖的捆妖索,不过对她这种凶煞妖物无用。
可她未动。
“母後!”
藤妖赤红着眼:“放了她!”
桓真笑了:“如你所言,我非君子,这许是你此生唯一一次看对人。”
纪皇後颈间架着把刀,步履端庄仍难掩狼狈,闻此,闭眼侧过头。
“你可还记得,年幼时养过一株妖藤?”
那是分外久远的岁月,小公主在御花园发现一株灵性十足的藤蔓,成日去看,後来纪皇後命宫人铲除妖藤,她还伤心许久。谁想第二日,藤蔓忽然出现在昭阳殿,再没消失过,像是默许她养。
“皇後慈悲心肠,不忍杀生,便任你私养妖邪?”
说到此,桓真笑了声,似觉有趣。
“她为何将暗牢钥匙交给你?”
“为何同意我们定亲?”
“为何怂恿你逃婚?”
“你,想过吗?”
他连连发问,藤妖愈加沉默。
有些事,非是愚钝,只是不愿细想。
“你不就是想要它?”藤妖摊开掌心,“放了她,钥匙就是你的。”
桓真摇头,提步入殿,擦身而过的瞬间,低声道:“你问,我等你。”
藤妖发现他步履轻健,竟摆脱一副病容。
不该如此。
妖邪换仙丹,可如今钥匙还在她手上,桓真怎会痊愈?
难不成他早已去过暗牢?
“阿枝……”
纪皇後蹒跚走近,去解愈缠愈紧的红绳。仙家法器,竟在凡人手下失去效用,如寻常绳索被扯开。
这只能说明,桓真没想杀她。
又是为何?
藤妖觉得有疑云萦绕,从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