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小妖冷漠地背过身,攥紧了掌心。
燕在一盏琉璃灯下找到矜敇。
彼时他正盯着奄奄一息的白龙,神情是少有的认真,叹道:“没曾想妖龙一族,竟落得这下场。”
昔年黑龙一族受凡人供奉,不说呼风唤雨,却也风头无二。
妖龙乃衆妖之首,脱凡化仙者不少,可後来仙道不存,又逢天灾频发,凡人求仙无门,便摔神像丶毁庙宇,黑龙受信徒反噬,衆族一哄而上,妖龙一族由此没落。到如今,或许死绝了。
燕问:“他们想做什麽?”
矜敇道:“断尾。只要没了尾巴,这条白龙再无还手之力。”
燕半眯着眼,白龙似乎意识到这群妖想做什麽,她蜷起尾巴尖,庞大的身躯开始撞击铁笼,试图逃跑。
“快阻止她!”
“她没力气了。”
“不能让她跑出来!”
白龙被困太久,此刻不过穷途末路的挣扎,很快被控制住,她仇恨的眼扫过在场每一只妖,像是要将他们的面容刻在灵魂上。
矜敇派去的妖商讨失败,这群妖奴贩子胆大包天,不肯放过到手的白龙,妄图分而食之,还有觊觎的大妖偏帮,一时双方竟僵持住。
矜敇阴沉着面,只觉他们不识好歹,一掌拍碎了琉璃灯盏。
霎时,这片角隅又变得黑黢黢。
黑暗总是容易放大情绪,他们在此地待了太多年,对光影十分敏感,性情狂躁易怒。
摔灯,无异于一个动手信号。
于是在短暂的呆滞後,他们不约而同出手了。
白龙冷漠地看着面前为利相争的妖群,直到一个身影站上圆台,立在铁笼前,她硕大的眼珠转了转,眼眶里忽然闪烁水光。
燕看到她委屈地缩进去,又将尾巴尖伸出来,缠上冰冷的铁栏,一副渴求自由又惧怕的模样。
她知道这条龙在装可怜,想让她打开笼子;她也知道矜敇在利用她,当她带他们出去,他就会显露过河拆桥的本性。
看到了,却也睡着。
无比清醒地沉沦在这场梦中,梦境说一切的选择都正确。
她会带他们走出沧溟,正如此刻她会放走白龙。
燕扬手掀开黑布,露出一双双闪烁凶光的兽瞳。她只是取下妖兽肩胛上的抑制法器,这凶兽便狂性大发,一头撞向铁笼,冲进妖群。
缺失桎梏的凶兽横行无忌,血口一张吞吐妖修,“咯嘣”咬碎妖骨,妖奴贩子都祭了天下最大的五脏庙。
它冲到一个看热闹的小妖面前,扬起前爪,尖利的獠牙顷刻要贯穿天灵盖,小妖两股战战,已能见到自己脑浆迸裂的惨状,凶兽忽然停在面前。
只见三道银环不偏不倚扣住肩胛骨,将它拖回牢笼。
砰!
燕站在牢笼前,广袖迎风,仿佛什麽都没做。
锁链响动的声音惊醒呆滞的衆妖,他们回头一看,除却遍地血迹,只剩矜敇一行人。
“龙呢?”有妖问。
“跑了!”
他们一番混战,竟不知怎麽让那白龙跑了。短暂的交锋过後,妖群再度慌乱,燕穿过奔忙的身影,走入灰暗的巷道,事了拂衣去。
“打完了吗?”
花蛇心有馀悸从软土中钻出来,甩开一脸泥,无不艳羡道:“真厉害啊!”
而他的身旁,蚌妖死死盯住这一幕。
只有他看见。
只有他看见她捏碎锁链,而白龙抱着尾巴丶拖着残躯被她送走。
残灯明灭,铁笼阴影落下,将他面容割成无数种模样。他心头有不可名状的怒气,虽不知因何而起,却让他有杀了白龙的冲动。
而当他看到燕拐进那条暗巷,这冲动便如洪水泻闸,不可收拾。
很快最後的萤灯也灭了,铁笼幽暗冰冷,仿佛方才的光只是错觉。
他恨她。
蚌妖低着头,喉头滚动。
“你手里的珍珠呢?!”
花蛇尖利的嗓音在半空回荡:“你这杀千刀的!作甚吞我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