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茧
岫衡站在明光满溢的居室中。
面前一箱箱奇珍异货,此地主人都不稀得开箱赏玩,又怎会为一粒不值钱的珍珠驻足?
他一转身,融入进模糊的黑暗中,琉璃壁里青灰色灯芯,落在身上是重重剪影,影儿摇曳如灯,魂魄灼痛似火,他不由握紧了引魂灯。
不肯罢手。
海面浓雾弥漫。
风在呼啸,吹散的大雾顷刻又聚拢,仿佛刻意叫人迷失方向。
燕抓住那幽微的气息,确定方位。
白雾中出现一个打坐的她。
记忆中只有修炼丶理事,馀下岁月对着沧溟坚不可摧的封印,苦思冥想,数年如一日,不觉枯燥。
她想带领这里的妖修,永远逃离黑暗。
分明如此强烈的执念,却又无所作为。落到燕眼中,就好似她的心也被封印困住,从未真正跳动。
这浮于表象丶空洞的执着,不足矣打动她。
心头也有片迷雾,挥之不去。
究竟是什麽?
燕踏水凌空,广袖纳风,扬手一挥,本想驱散雾气,海面却狂风骤起,凭风起浪,扬起数丈波涛。
玄白在这浩大声势中惊醒。
她小心翼翼接近燕,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于是躲在浓雾之後,自以为隐蔽,殊不知燕早发现她,只是没有叫破。
没一会儿,玄白自己浮出来了。
“有妖往这里来了。”她说。
几息後,一条似龙似蛇的巨兽从海中蹿出,掀起巨浪,在半空化作一个邪气俊朗的男人,唇角笑意似有若无,天生讥诮的弧度,见者无不生寒。
他居高临下扫视海面,道:“真会躲。”
雪白的鳞甲潜匿水下,紫雷劈落在身,玄白惊掠出海,怒视他。
矜敇收手,正欲出言的当口,玄白化作一道巨影,势不可挡朝他袭来!赫赫白光如利刃,刺穿漆黑天幕,带着经年未泄的戾气将他掀飞!
这一下撞得矜敇眼前一黑,衣袂凌乱翻飞,好半晌才稳住身形,晃了晃昏花的脑袋,厉喝:“你敢动手?!”
玄白又潜藏水中,露出一对角,硕大的竖瞳在水下躲躲藏藏,说:“你先的。”
“你——”
矜敇瞪圆了眼,忽听水底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响动,立刻变了脸色。
“你方才可见到一条蛇妖往这处来?”
玄白摇头,没忍住往西边瞟了一眼。
矜敇立刻觉察。
“自作聪明。”他道。
当即踏空往西追去。
玄白眨了眨眼,维持那姿态盘卧水中。
许久,燕从海底浮上来,说:“找到了。”
“我能做什麽?”玄白问。
燕说:“去找岫衡,让他带引魂灯来。”
语罢,她手中出现道道灵纹,白光交织成网,寒意摄人,仿若一轮明月自海平线升起,巨浪翻覆,有如万马奔腾。
风雷齐聚,沧海龙吟。
激荡的灵气往水中倾泻,都朝深海涌去,汇成视野中银灰色的光斑,符文在燕掌心盘旋,金乌一般飞掠,被浓黑的海水吞没,却并未消逝,反带着那点银光,下沉,坠入寥远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