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嫉妒陆知行。
可曾经蚀骨的嫉妒,此刻也化为了灰烬,连一点余溫都没有。
他咧了咧嘴,想笑,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在柏初和林意错愕的注视下,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气,直接身体一软,“咚”地一声,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他弯曲着膝盖,手臂无力地搭在膝头,脑袋深深垂下,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那姿態,充满了挫败、颓丧,还有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无助与委屈。
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到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半晌,他用一种诡异的语调,对着手术台的方向低低地说。
“陆知行,你特么起来,叫你去呢。”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讓林意和柏初面面相觑,更加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眼前这人怕是彻底疯了。
然而,就在这诡异的寂静和陆洋颓唐的姿态中,手术台上,突然传来一声不耐的清冷嗓音。
“吵死了。”
柏初猛地轉头,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几乎是立刻握紧了陆知行垂在身侧的手,“陆知行?你醒了?”
“醒了。”他望着柏初,声音輕柔得与刚才判若两人。他甚至故意拉着柏初的手,主动贴在自己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輕轻蹭了蹭。
那依恋的姿态,那毫不掩饰的亲昵,仿佛在周围冰冷绝望的环境里,硬生生划开了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弥漫着甜腻气息的温床。
柏初被他这依赖弄得心头一软,但担忧立刻压过了欣喜,他紧紧回握陆知行的手,“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急切地上下打量着,生怕遗漏一丝伤痕。
“没事。”陆知行摇了摇头。
他支撑着身体,要从手术台上坐起来,目光转向依旧颓然坐在地上的陆洋,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意思很明显,他准备跟陆洋走。
“不行!”柏初立刻拦住他,手臂横在陆知行身前,“你不能去!陆丰他……”
陆知行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柏初耳边,“我原本的打算是和他同归于尽的。”
柏初猛地愣住,瞳孔骤缩:“……什么?”
陆知行看着他,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的眼眸里,此刻却翻涌着一种深沉而灼热的情感,如同冰封火山下终于喷涌出的熔岩。“但是你来到了这里,那我就不能让这个地方,随着我一起毁灭。”
他反手握住柏初阻拦他的手臂。
“我爱你,所以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同样的,我会活着,和你永远在一起。”
一旁的林意早已扁起了嘴,心里酸涩得像是灌下了一整瓶陈醋。
他明知道自己和柏初已无可能,可亲耳听到陆知行如此宣告主权,看到他们之间那容不下第三人的氛围,还是忍不住一股无名火。
他没好气地打断这旖旎又沉重的气氛:“喂!都什么时候了,危急关头!你在这里秀什么恩爱?能不能看看场合!”
柏初却仿佛没听见林意的抱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陆知行身上,“你到底要干什么,告诉我!”
陆知行借着柏初的手,彻底站了起来。他身形依旧有些单薄,但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他对上柏初盈满担忧和询问的目光。
“去拯救世界,”他顿了顿,目光缱绻地流连在柏初脸上,补上了后半句,“然后,和你白头偕老。”
“去你妈的!”
这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冰冷的空气中。
柏初,这个向来温润如玉、举止优雅得体的贵公子,此刻竟爆了粗口。
不仅骂了,在所有人,包括陆知行自己都未能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拳挥出,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陆知行的脸颊上!
“砰”的一声闷响,力道不轻。
陆知行被打得偏过头去,苍白的脸上迅速浮现出红痕。他愕然地转回头,看向柏初,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我是问你要去干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能说吗?拯救世界?白头偕老?”
柏初胸口剧烈起伏,眼眶泛红,“陆知行!你把我当什么?还是一个永远都可以蒙在鼓里的傻子?”
一旁的林意彻底吓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在他根深蒂固的印象里,柏初永远是那个风度翩翩,连重话都不会说的温柔男人,此刻这爆粗动手的形象,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而原本像一滩烂泥般坐在地上的陆洋,看到这一幕,眼睛却猛地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
恨一个人就像刻入骨子里的习惯,看到自己从小到大嫉妒和厌恶的陆知行挨打,尤其是被柏初打,一种扭曲的快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臟,让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峰回路转的戏码,终于体会到了身为戏外观众观看有趣戏码的乐趣。
柏初一把揪起地上的陆知行,将人抵在墙上。
“你今天给我说实话,不然和你同归于尽的人就是我。”
陆知行后背靠着冰冷的墙,瞳孔骤缩,不要说林意,就连和柏初长大的陆知行也没有见过柏初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