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静得像个没有呼吸的机器,外界的一切纷扰,包括眼前这个由他亲手创造的,正处于崩溃边缘的“作品”,都无法影响他追求终极目标的。
“不对……”陆豐低语,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滑动,调出密密麻麻的波形图和基因序列,他冷静地复述着实驗的结果。
“能量爆发初期的異化速率接近,但后期……骨骼異化的程度和覆盖率,远远不及历史记录。催化剂不够,异化因子没有办法被连续激活,到底是缺了什么”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刚才那场揭露背叛的冲突从未发生。
这种极致的冷静,比任何斥责和怒火更讓陆洋窒息。
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随意丢弃的棋子,连被愤怒对待的资格都没有,所有的挣扎和呐喊都落入了一片虚无的深渊,激不起半点回声。
陆洋胸口剧烈起伏,手背的伤口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几点刺目的暗红。
他看着陆豐,眼神从最初的癫狂、愤怒,逐渐變得空洞。
内心那片燎原的火,被这盆名为“无视”的冰水,彻底浇灭,连一絲青烟都没能留下。
就在这时,陆丰似乎从数据中找到了关键,他猛地抬起头,瞳孔里塞满了欲欲跃试的兴奋。
“去把陆知行帶来。”
命令。依舊是那样不容置疑、平淡无波的命令。
轰隆。
陆洋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
为什么?
他都说出了那样的话,这个男人却没有一点反应,还是像从前一样命令他?
他的背叛?他的痛苦和絕望?
在这个男人眼里,统统不如一个实验参数重要,不如那个完美的“作品”陆知行重要?
从小到大,他对陆知行的嫉妒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勒地喘不过气。
陆知行,那个比他更稳定、更强大、更符合陆丰期望的实验体,像一座他永远无法翻越的大山,阴影笼罩着他整个扭曲的成长历程。
他嫉妒陆知行能得到陆丰偶尔投去的、帶着评估与满意的目光,哪怕那目光依舊没有溫度,却也足够讓他瘋狂。
可此刻,听到这个名字,他心中连一絲嫉妒的火苗都燃不起来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麻木和冰冷。
心,好像真的死了。连同那些不甘、怨恨、以及卑微渴望被看见的执念,一起沉寂了下去。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突然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
陆丰见他没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陆洋感受到了男人的眼神,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渗血的手背,然后默默地轉过身。
他没有再看陆丰一眼,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实验室门外走去。
陆洋几乎是拖着步子,踉踉跄跄地走在昏暗的回廊里。
他感觉不到手背伤口的疼痛,也感觉不到胸腔里那颗心是否还在跳动,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以及一种想要毁灭一切,却又连抬起手指都乏力的疲惫。
他不再是那个暴躁的、试图用反抗引起注意的少年,他只是一个被掏空了所有情绪的,执行命令的躯壳。
去找陆知行。
把他帶到那个,永远看不见自己的男人面前。
他明明那么恨这里的一切,想要将这里化为废墟。
可是面对那个男人的命令,他还是说不出半点拒絕的话。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去笑话自己。
真可笑,大概没有比他更可笑的人了。
来到目的地,他如一具行尸走肉,用力推开门,颓废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房间内的光线同样苍白,映照出林意瞬间警惕起来的脸和柏初骤然绷緊的身体。
陆洋此刻的样子确实骇人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絲未散盡的瘋狂血丝,手背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褐色,整个人像是从一场惨烈的战争中溃败下来,丢盔弃甲,魂不守舍。
林意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手术台前,色厉内荏地喝道:“陆洋!我告诉你,别发疯!你要是敢乱来,联盟的人马上就到,你会死得很难看!”
这些话如同石子投入死水,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陆洋像是根本没听见,或者说,他听到了,但“死”这个字眼对他而言,早已失去了任何威慑力。
柏初的眉头緊緊皱起,他敏锐地察觉到陆洋的状態不对劲。
这不像平日里那个暴躁易怒、用嚣张掩饰内心的少年,更像是一个……彻底崩溃后,只剩下执行命令本能的空壳。
虽然如此,但柏初并没有放下警戒,他没有忘记陆洋是多么恨陆知行。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半步,将躺在手术台上依旧昏迷的陆知行更严密地护在身后,全身肌肉緊绷,防备着任何都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陆洋的目光越过了林意,直直地落在手术台上那个安静沉睡的身影上。
那是陆知行,那个完美、强大、被陆丰寄予厚望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