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阴影里伸出一只手,取走信笺,又归于寂静。
徐庆关上窗,回身坐下。他把绣春刀放在案上,刀身映着孤灯,也映着他眼底的光。他知道,今夜的试探,只是开始。
天快亮时,院外传来马蹄声。徐庆起身,走到门口。只见一队侍卫,身着大内服饰,簇拥着一位中年官员,正从甬道走来。官员身着石青色官袍,头戴亮蓝顶戴,面容清瘦,目光沉稳。
“徐大人。”官员走近,拱手行礼,“军机处行走,章京萨哈廉,奉旨而来。”
徐庆回礼:“萨哈廉大人。”
“皇上有旨,”萨哈廉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展开,声音朗朗,“着内务府总管徐庆,将清风镇李鹤年案、白莲教勾结案相关案卷,即刻呈阅。萨哈廉就地查验,不得有误。钦此。”
“臣,徐庆,接旨。”徐庆躬身,声音平静。
萨哈廉收起圣旨,目光在徐庆脸上停了一瞬:“徐大人,昨夜可有不之客?”
徐庆抬眸,与他对视:“有。一位梁上君子,自称宫里来的。”
萨哈廉眉梢一挑:“哦?大人如何处置?”
“未曾处置。”徐庆淡淡道,“他说要取案卷,我说要等明旨。他便走了。”
萨哈廉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大人果然稳。”
两人不再多言,并肩走向库房。薛树英率玄甲卫紧随其后,火把照得一路通明。
库房内,徐庆亲自启封。铁柜一一打开,案卷整齐码放,标目清晰。萨哈廉拿起一卷,翻了翻,又拿起另一卷,目光扫过信札、供词、物证清单,动作不快,却极细。
“徐大人,”他忽然开口,“李鹤年供词里,提到和珅大人旧部,有名有姓,不下十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据实上报。”徐庆道,“案卷既呈皇上,自有圣裁。”
“皇上若问你,”萨哈廉抬眼看他,“这些人,该杀,该关,还是该放?”
“臣只负责查,不负责判。”徐庆语气平静,“杀、关、放,是皇上与军机处的事。”
萨哈廉笑了笑:“大人倒是分得清楚。”
他继续翻阅案卷,忽然停在一卷上,指尖点了点:“这卷,是白莲教与李鹤年的密信?”
“是。”徐庆道,“其中有几封,涉及太湖沿岸码头调度,还有银两往来。”
萨哈廉拿起那卷,仔细阅读。他看得很慢,偶尔皱眉,偶尔点头。看完,他把案卷放回原处,目光转向徐庆:“大人,你觉得,这些信里,有没有人在背后指使?”
“信里只提‘和相’二字,未有实据。”徐庆道,“臣不敢妄断。”
“不敢妄断,是好事。”萨哈廉淡淡道,“宫里有人说,徐大人这趟江南,是冲着和珅来的。”
“臣这趟江南,是冲着贪腐来的。”徐庆语气不变,“和珅大人是朝廷重臣,臣不敢妄议。”
萨哈廉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道:“大人可知,皇上为何派我来?”
“臣不知。”
“皇上说,徐庆这个人,性子刚,容易得罪人。”萨哈廉缓缓道,“但他心细,做事稳。让我来,一是验案卷,二是看看——”他顿了顿,“看看大人的心,是不是还在皇上这边。”
徐庆沉默片刻,忽然一笑:“皇上若不信臣,不必派萨大人来。派大内侍卫,派刑部理事,都可以。”
“皇上信你。”萨哈廉道,“但皇上也需要一个交代。给朝堂的交代,也给和珅大人的交代。”
徐庆不再说话。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清晨的风带着水汽,吹得灯火微微晃动。他知道,萨哈廉的话,一半是试探,一半是实情。
乾隆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卷。他要的,是人心。是他徐庆的人心,也是朝堂上下的人心。
萨哈廉把所有案卷都看了一遍,最后取出三卷,放在案上:“这三卷,我带回京城,呈皇上御览。其余案卷,仍由徐大人妥为保管。”
“好。”徐庆点头,“萨大人何时启程?”
“即刻。”萨哈廉道,“皇上等着看。”
他转身要走,忽然停下,回头看徐庆:“大人,昨夜那位梁上君子,你真的没追?”
“没追。”徐庆道,“我知道他是谁。”
萨哈廉眉梢一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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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袖口有檀香,是宫里造办处的方子。”徐庆道,“他的步伐,是大内侍卫的练法。他的刀,是西洋铁,只有皇上赏过的几个人有。”
萨哈廉笑了:“大人果然眼尖。”
“他是来试探我的。”徐庆道,“试探我会不会连夜启封,会不会私藏证据,会不会——”他顿了顿,“会不会对皇上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