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颠簸的官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碎石,出单调而急促的辘辘声,打破了黎明前最深沉的寂静。车厢内,油灯随着晃动投下摇曳的光影,映照着冷月凝肃的侧脸和周明慧依旧苍白的睡颜。
周明慧服下了冷月随身携带的宁神丸,终于抵不住身心极度的疲惫,蜷缩在铺着薄毯的角落沉沉睡去。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紧锁,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偶尔会出一两声模糊的惊呓,显然地宫中的恐怖经历已在她心底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冷月没有睡。她背靠着冰冷的车厢壁,残鸢剑横于膝上,剑身映着灯火,泛着清冷的光泽。她的官袍上沾满了尘土、血污和汗渍,髻早已散乱,几缕银丝垂落,贴在汗湿的额角,显出几分难得的狼狈。但她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那双清冽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睡意,只有沉淀下来的冰冷和决绝。
她的右手,始终紧紧按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暗袋上。那里面,装着忠伯用生命换来的半块蟠龙玉佩,以及沈砚在最后关头塞给她的那个染血的油布包裹。这两样东西,如同烙铁般烫着她的肌肤,也沉重地压在她的心头。
沈砚……
那个总是带着几分痞气、关键时刻却比谁都靠得住的家伙,此刻是生是死?他最后那决绝的、让她先走的眼神,如同利刺,扎得她心口闷痛。她知道自己当时必须走,带着人证和物证突围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但将重伤的他独自留在那虎狼环伺之地,这种无力感和愧疚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
“咳……咳咳……”周明慧在睡梦中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在抵御无形的寒冷。
冷月立刻收敛心神,探过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将水囊凑到她嘴边,喂了她一小口清水。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周明慧迷迷糊糊地喝下水,睁开通红的眼睛,茫然地看了冷月片刻,恐惧再次浮现。“冷……冷大人……我们……我们安全了吗?沈……沈副使他……”
“我们在回青州城的路上。”冷月打断她,声音刻意放得平稳,不带太多情绪,“沈副使……他自有脱身之法。”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周明慧实情,那只会让这个刚刚经历巨变的少女彻底崩溃。
“脱身……”周明慧喃喃着,眼神依旧惶恐,她猛地抓住冷月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冷大人!我阿爹……我阿爹他真的是……是叛徒?是他……害死了忠伯?还要……还要杀我?”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
冷月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周小姐,你之前看到沈副使的刀,为何如此恐惧?你父亲,是否对你说了什么?”
周明慧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触及了最深的梦魇。她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手背上,声音哽咽破碎:“阿爹……阿爹前几天突然把我叫到书房,很严厉地告诫我……说最近城里有歹人,专门寻找身上有枫叶胎记的人……还说,那些歹人里,有一个用黑色怪刀的年轻人,尤其凶残,一旦遇到,绝不能相信,要立刻逃跑……他……他还让我看了那刀的图样……就是沈副使那把刀的样子……”
果然如此!周文渊早就开始布局,他利用父亲的身份和女儿的信任,提前给周明慧种下了对沈砚和墨刃的恐惧种子,就是为了防止万一沈砚接触到周明慧,会从他的反应中看出破绽!好深的心机!
“那你身上的胎记……”冷月追问。
周明慧用力摇头,哭得更凶:“没有!我背后什么都没有!阿爹检查过……他当时……好像很失望……”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冷月,“冷大人,我阿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失踪的姐姐……忠伯……他到底想干什么?”
冷月看着眼前这个被至亲背叛、世界观几乎崩塌的少女,心中叹了口气。她无法给出答案,至少现在不能。她只是轻轻抽回被抓住的手臂,用帕子擦了擦周明慧脸上的泪水,语气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这些事情,六扇门会查清楚。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活下去。”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车夫一声低呼,随即车缓缓降了下来。
冷月立刻警惕起来,一手按剑,一手轻轻挑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天色已经蒙蒙亮,青州城巍峨的轮廓出现在远方。而在官道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隐约可见几个人影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是太子的人?还是无梦楼的埋伏?
冷月眼神一寒,正准备示意车夫改道,却见那几人中为的一个快步迎了上来,身上穿的,赫然是六扇门低级捕快的服饰!
“前方可是冷指挥使?”那名捕快隔着一段距离就停下,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冷月心中稍定,但并未放松警惕,沉声回应:“是我。你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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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青州分舵巡街捕快王充,奉吕副总捕头之命,在此接应指挥使!”王充恭敬地回答,并出示了自己的腰牌。
冷月仔细查验了腰牌,确认无误,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吕方是她离开前安排的接应人手之一,看来他并未完全被太子或周文渊架空。
“城里情况如何?”冷月让马车靠近,隔着车窗问道。
王充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压低声音道:“回指挥使,城里……情况不太好。昨夜别驾府突然走水,火势极大,几乎烧毁了半个府邸……周别驾他……不幸葬身火海了。”
“什么?!”冷月瞳孔骤缩,“周文渊死了?”
“是……官府初步勘查,说是意外失火……”王充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显然他自己也不太相信这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