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青州城外。
天色将明未明,东方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星星还未完全隐去,疏疏落落地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官道旁的枯草结了霜,在晨光中泛着银白色的微光。寒风凛冽,吹得道旁老槐树的枯枝哗啦作响。
二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在官道上排成长龙。最前面三辆是钦差杨文渊的仪仗车驾,其后是装载案卷证物的密封车辆,再往后是六扇门的人马。沈砚和冷月的马车在队伍中段,与寻常官车无异,只是车帘上绣着小小的六扇门徽记——三把交叉的锁钥。
冷月站在车旁,正在最后清点随行人员名单。她已换回玄色官服,头一丝不苟地束成髻,用一根乌木簪固定,整个人在晨光中显得挺拔清冷。只是若细看,便能现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昨夜又忙到子时,只睡了两个时辰。
“冷大人,人都到齐了。”赵四上前禀报,这个憨厚的汉子在青州历练数月,已沉稳许多。
冷月点头,目光扫过整齐列队的捕快:“伤员的马车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三辆加铺厚褥的马车,军医随行。”
“干粮饮水呢?”
“每人三日的份量,驿站都已打点妥当。”
一问一答,井井有条。沈砚斜倚在马车车辕上,看着冷月处理公务。他今日也穿回了玄青官服,左臂还吊在胸前,脸色却已恢复红润。晨风吹起他额前碎,他嘴里叼着根草茎,神情懒散,眼神却一直追着冷月。
“都妥了。”冷月合上名册,抬眼看向东方——天边已泛起橙红色的朝霞,“启程吧。”
“启程——”赵四扬声传令。
车马缓缓开动,车轮碾过铺霜的官道,出吱呀的声响。沈砚钻进马车,冷月紧随其后。车帘落下,将晨寒隔绝在外。
车厢不大,但布置得干净舒适。软垫铺得厚实,小几上固定着茶具,角落里还堆着几卷案卷。冷月一上车便打开其中一卷,就着车窗透进的晨光看起来。
沈砚在她对面坐下,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看着她。
晨光从车窗斜射而入,在她脸上跳跃,照亮她专注的眉眼、紧抿的唇线、还有翻动卷页时纤细的手指。她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偶尔眨动时,像蝴蝶轻颤翅膀。
看了好一会儿,沈砚忽然笑了。
冷月抬眼看他:“笑什么?”
“想起咱们从嘉禾回京的时候。”沈砚懒洋洋地靠向车壁,“那会儿你也是上车就办案,我跟你说句话,你瞪我一眼,说‘沈捕快若无事,不妨想想案情’。”
冷月一怔,随即唇角微扬:“那时你确实聒噪。”
“现在就不聒噪了?”沈砚挑眉。
“现在……”冷月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勉强能忍。”
沈砚笑出声来,笑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看着冷月,眼神温柔:“冷月。”
“嗯?”
“你这人,连说句好听的都不会。”沈砚摇头,“‘勉强能忍’——这就是你对我最大的肯定了?”
冷月放下案卷,认真地看着他:“那你想要什么肯定?”
沈砚想了想,忽然凑近些,压低声音:“比如说……‘沈砚,有你在身边真好’?或者‘沈砚,我其实挺喜欢你的’?再不然……”
“油嘴滑舌。”冷月截断他的话,重新拿起案卷,耳根却悄悄红了。
沈砚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笑意更深了。他没再逗她,只是静静坐着,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后退。
车队出了青州地界,官道两旁开始出现连绵的丘陵。冬日的田野空旷萧索,偶尔能看到几处村落,炊烟袅袅升起,融进铅灰色的天空。远处山峦起伏,山顶还积着前几日的残雪,在晨光中闪着冷冽的光。
车厢内安静下来,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和偶尔的马嘶。冷月看了一会儿案卷,忽然轻声开口:“回了京城,你打算如何向雷大人禀报?”
沈砚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照实禀报。周文渊认罪伏诛,其与怡亲王勾结的证据已由杨大人带回京,青州涉案官员全部革职查办,无梦楼据点已拔除。”
“我是说……”冷月顿了顿,“我们的事。”
沈砚笑了:“怎么,冷大人怕雷大人不同意?”
冷月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案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
沈砚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她:“冷月,你听着。我们的事,是我们的事。雷大人是我上司,你也是我上司,但你们谁也不是我爹娘。我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用不着谁同意。”
他说得坦然,冷月却蹙起眉:“可六扇门有规矩,同僚之间……”
“同僚之间怎么了?”沈砚打断她,“哪条规矩说同僚不能成亲?再说了,咱们现在是搭档,配合默契,破案如神,雷大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反对?”
冷月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眼中闪过复杂情绪。良久,她轻声道:“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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