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青会意,快步走到正对院中的一间厢房前,伸手拉开了房门。
房中空无一人,正对房门的墙边放着一张木床,在视线中格外显眼。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陌大人是要做何文章。
“咦,床上怎么放着一个稻草人?”七公主眼尖,第一个问道。
陌以新道:“这便是下官要做的演示。”
七公主心急道:“你要演示什么?快去吧,别卖关子啦!”
陌以新笑了笑:“下官不用过去,请公主一看便知。”
“可是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有什么好——”七公主说到一半,忽而惊呼一声,“啊,怎么回事!”
众目睽睽之下,一张棉布自床帐顶无端落了下来,正落在稻草人蓬松的“面上”。
片刻之后,同样的位置,又一张棉布无声坠落。而后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就这样接连落下,层层叠叠,将稻草人的头部盖得严严实实。
少顷,床顶骤然冒出火光,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床帐起了火。火势迅速蔓延,没过多久,稻草人面上的棉布便兀自烧了起来,伴随着浓烈的白烟,将稻草也一同点燃了。
“起、起火了!”七公主目瞪口呆。
“诚如各位所见,房中始终空无一人,棉布自行落下,床帐自行起火。”陌以新说着,向风楼一使眼色,风楼早有准备,快步走入屋中,干脆利落地将火扑灭。
陌以新讲述了由蜡烛触发的棉布自动杀人机关,以及白磷自燃烧毁线索的连环诡计,沉声道:“凶手便是利用这样的手法,远程杀死了烂醉如泥的魏将军。”
一番话有条有理地说完,四座皆惊。如此奇观,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置信。
片刻寂静后,皇上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揣度:“若用如此手法,所谓不在场证明便失去了意义。”
“是啊。”七公主颔首道,“如此一来,当日凡在苏府之人皆有可能,而非只是陌大人一人了。”
王尚书附和道:“皇上与公主所言极是。那日几位将军早早便已醉酒,撑到皇上驾临后便前往客房歇息。从此时到众人齐聚开宴,相隔一个时辰有余。在这一个时辰中,任何人都有可能潜入客房,布下杀局。”
他顿了顿,又斟酌道:“只是,现场遗留的玉片,仍是疑点所在。虽然凶手不必亲临现场行凶,但仍需到场布置机关,亦有可能是在此时不慎遗落了玉片。”
陌以新眸光一凝,语气沉稳:“那下官便先解开这玉片之谜。”
他声音不高,却如沉钟轻撞,令院中顷刻安静下来。
这一点,连林安也尚不知晓,愈发聚精会神,等着下文。
陌以新看向皇上,接着道:“布囊一直由臣贴身收于怀中,去青岚院更衣前从未离身,也未曾有人近身,玉片却在光天化日之下不翼而飞。此事看似离奇,却有几个疑点。
第一,分发布囊之时,婢女曾不慎脱手,将布囊掉在地上,重新捡起后才交给臣。臣后来查问过,当时,婢女手臂突然麻痹,疑似被击中麻骨。”
被点到的婢女站出一步,恭谨道:“回皇上,回大人,确有此事。”
“如此看似是偷龙转凤的调包之计,可在此之后,林姑娘摸过臣的布囊,此时玉片仍在,因此臣始终不解,倘若婢女脱手真是凶手所为,目的究竟何在。”
陌以新留下这个疑问,只微微一顿,又继续道:“第二个疑点,苏老将军曾让老仆丘顺将刻有‘仙’字的玉片单独取出,可臣收到的玉片,恰恰便是‘仙’字,这同样太过巧合。”
他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丘顺身上。
“丘顺为人忠厚勤恳,将这差事看得尤为要紧,甚至将镂刻好的玉片与字模一笔一划逐个比对。如此细心负责,偏偏在‘仙’字玉片上疏忽犯错?”
丘顺神情迟疑,面上一片茫然,事到如今,连他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自己忘事了。
“第三。”陌以新接着道,“臣丢失的只有玉片,布囊却还在原处——这也是最为奇怪的一点。常理而言,从布囊中取走玉片,再将布囊恢复原状、放回原位,难度远大于直接偷走整个布囊。
臣曾百思不得其解,凶手为何要多此一举,只偷走玉片,却留下布囊。”
“是啊!”七公主忍不住道,“究竟是为什么呢?”
“只有一个原因——”陌以新一字一句道,“他只能偷走玉片。换句话说,他根本无法偷走臣的布囊。”
“这怎么可能!”七公主脱口而出,问出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声。
玉片根本就在布囊之中,又哪有只能偷走玉片、却偷不走布囊的道理?
“确切地说,他并没有偷。”陌以新道,“在发给臣的布囊里,原本就没有玉片。
这也解释了‘仙’字的疑点——丘顺并未疏忽,他的确取出了‘仙’字玉片,只是,这枚玉片又被凶手暗中拿走,在布置杀人机关时特意留在现场,嫁祸于臣。”
“等一下——”王尚书打断道,“可你方才说了,林姑娘摸过布囊,里面的的确确是有玉片的。”
陌以新微微一笑:“确切来说,她只是摸到里面有个硬物。单从外面摸,根本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什么。只不过,大家早已默认布囊里都装着玉片,她自然会先入为主,理所应当认为那是玉片了。”
“难道不是吗?”王尚书一脸疑惑。
“不是。”陌以新笃定道,“原本装有玉片的布囊,的确已在婢女失手掉落时,被凶手悄然调包。而调包后的布囊里,不再是玉片,而是另一样东西,一样会自动消失的东西。”
林安眼睛登时一亮,一个答案霎时间跃入脑海。
“冰片!”陌以新缓缓开口,与林安脑海中的声音不谋而合。
陌以新接着道:“凶手设法令婢女脱手,趁乱调包了原本的真布囊。此后,林姑娘摸到的,与臣收入怀中的,都是装有冰片的假布囊。
贴身的温度让冰片渐渐融化,而布囊内衬的棉花将融化后的水尽数吸收,让臣无法觉察异样。
之后,凶手再设计令臣失足落水,臣浑身湿透,即便在更衣时发现布囊湿了,自然也会认为是落水所致,根本不疑有他。”
林安心中一震,早已明白过来。原本就虚寒的身体,更觉有阵阵冷意从后背冒出。
原来,凶手让陌以新落水,竟是一石二鸟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