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为义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听见电波中属于对方的呼吸声,明知故问:“还有什么事吗,虞总?”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没有。”虞清慈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比平时轻一些,“晚安。”
听筒中很快传来忙音,傅为义这时才笑出了声。
*
第二天上午,傅为义下楼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大厅中央的周晚桥。
他已经穿戴整齐,管家正将一件深色羊绒大衣为他披上。
周晚桥微微颔首致意,没有离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颈间那条松松垮垮、尚未系好的深蓝色真丝领带。
傅为义挑了挑眉,示意管家退下,走上前,从对方手中自然地接过领带的两端。
距离很近,指腹的丝绸触感微凉。
傅为义没有看周晚桥,专注于手下的动作,将领带熟练地交叉、翻折、拉紧每一个步骤都做得不紧不慢,如同完成一件艺术品。
周晚桥垂眸,看着傅为义低垂的睫毛,和因为专注微微抿紧的唇,以及他的手指如何在顺滑的丝绸之间穿梭,将它变成一个完美而规整地温莎结。
周晚桥在那时想起自己仅存的幼年记忆中,每天必然发生的事情。
——在父亲出门前,母亲总会走上前,为他细致地整理好衣领。
“好了。”傅为义收回手,用指尖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那个完美的领带结,抬起眼。
“上班去吧,下午见。”
到了下午,周晚桥如约见到了傅为义,司机为他拉开车门。
傅为义坐在座位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关于即将拜访的人的资料。
听见开门声,他没有抬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算是和周晚桥打过招呼。
周晚桥在他身边坐下,在傅为义的平板上看见了自己明面上的过去。
他期待着傅为义的挖掘,发现真实的他,关于他父亲的真相,期待他那时会露出的表情。
车辆驶离市中心的繁华,进入一片安静的老城区,这里是渊城大学附近的文教区。
道路两旁的高大梧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爬满常春藤的红砖小楼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透着一种宁静而怀旧的气息。
他们要拜访的人,是周晚桥父亲生前在医院的同事,如今退休在家的陈教授。
傅为义早就让秘书送过拜帖和礼物,因此他们的到访并不算突兀。
头发已然花白不过精神依然矍铄的陈教授直接开了门,见到周晚桥时,眼中充满感慨。
“晚桥啊,都长这么大了。一晃都快三十年了你长得像你母亲,气质也像,沉静,稳重。”
提起母亲,周晚桥的脸上流露出温和,他轻声说:“陈伯伯,好久不见,您的身体还是这么硬朗。”
傅为义是以周晚桥的名义送的拜帖,在看见周晚桥身后的傅为义时,对方明显愣了愣。
“陈教授。”傅为义开口,“我是傅为义。”
陈教授面色微变,显然对他的名声有所耳闻。
不过傅为义这次的态度很礼貌,接过了话语权,开门见山地说:“冒昧来访,其实是想请教您一件关于傅氏与虞氏过去的旧事。”
“我们最近在整理一些历史合作项目的档案,发现有些记录语焉不详。听说您当年与周先生的父亲共事许久,或许会知道一些情况。”
陈教授沉默片刻,说:“老周的事啊,你们想问什么?”
傅为义微微倾身:“出事不久前,周晚桥的父亲是不是刚经历过一次工作调动?”
陈教授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眼中神色不明。
他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答非所问,冲着周晚桥叹了口气:“晚桥啊,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父亲他生前最希望的,恐怕就是你能平安顺遂地度过这一生。”
显然是委婉的拒绝。
周晚桥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缓缓垂下眼帘,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弯下,他低声说:“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父亲最后到底在想什么,有时候看到新闻的图片”周晚桥的声音逐渐变低,最后停住,几乎像是一声叹息。
傅为义适时开口:“陈教授,我们不是想探究虞家的商业机密。”
陈教授听着故人之子的恳求,沉默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说:“好吧,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记得。”
傅为义敛目细听。
“你父亲当时还挺高兴的。”陈教授看向周晚桥,说,“说是被调去一个保密级别很高的新项目,是总部亲自牵头。他说这是一个好机会,能接触到最前沿的科技,只是可惜,没过多久就”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傅为义追问:“那您知道,这个项目的具体研究方向是什么吗?”
陈教授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困惑:“这个,我们就都不知道了。”
“这个项目独立于医院的所有常规部门之外,人员也是单独管理的,非常神秘。我只知道,调过去的人都要签最严格的保密协议,平时也很少再和我们来往。”
周晚桥接过话柄,问:“那您还记得除了我父亲之外,还有哪位同事也被调进那个部门吗?”
陈教授遗憾地摇摇头:“我没有再听说过谁,保密措施做的太严格了,要不是认识你父亲,我恐怕都不知道这个项目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