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为义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终于睁开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是一片涣散的惊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
周晚桥的手僵在半空中,而后缓缓收回,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的声音放得更轻柔,“好,我不碰你,为义,你看着我,是我,周晚桥,你不要怕。”
耐心地重复了几遍,傅为义终于平静下来,他显现出一种极致的疲惫,嘴唇开合,无声地说着:“不要药。不要用药。”
理智告诉周晚桥,听从医生的建议,给傅为义用镇静剂是最正确的,他需要强制休息。
但看着傅为义的脸,他没有办法做出理智的决策。
“好。”周晚桥什么都答应他,“不用药,我们用物理手段,不用药。”
他抬起手,示意李医生去准备安神的香薰和舒缓的音乐。
“可是周总,傅总他”李医生还想说什么。
周晚桥皱眉,说:“都听他自己的,你们准备好东西就留在外面待命。”
医生和护士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还是在准备好音乐和香薰之后就顺从地退出了房间。
周晚桥没有再贸然靠近,他走到房间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安静地注视着傅为义。
他看见傅为义的身体在柔软的被褥下仍旧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看到他薄薄的眼皮下,眼球正在快速地转动,显然正深陷于混乱的梦魇中,他甚至能听见对方因为痛苦而从齿缝间泄出的、压抑的闷哼。
无声的酷刑,对周晚桥如同一场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傅为义才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渐渐平静下来。
周晚桥这时才缓缓起身,脚步放得很轻,如同走在薄冰之上,重新回到了床边。
俯下身,他用手背小心地,试探性地碰了碰傅为义的额头,滚烫的体温让他眉头紧锁。
他拿起床头柜上早已备好的、浸过温水的柔软毛巾,小心地为傅为义擦拭脸颊和颈侧的冷汗。
周晚桥事实上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虞清慈看起来冷静淡漠,事实上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疯狂。
毛巾下的皮肤滚烫的吓人,周晚桥在那一刻想起很多个记忆中的傅为义——谈判桌上游刃有余,赛场上风驰电掣,甚至是在床上也永远是带着恶劣笑意的主宰。
不该是苍白的,脆弱的,如同一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飞鸟
是周晚桥没有保护好傅为义,这么晚才去接他。
想到这里,周晚桥几乎难以呼吸。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着双眼的傅为义,眼角毫无征兆地滑下一滴水珠。
那滴水珠温热,透明,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淌下,最终没入深色的枕套里,留下一点深色的湿痕。
让周晚桥轻而易举地溺毙,窒息。
“为义。”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你在梦里,为什么哭?”
周晚桥无法再克制自己,他脱掉了外套,在傅为义身侧躺下,几乎不敢用力地把他揽入怀中。
傅为义确实是又瘦了,比周晚桥上次拥抱他时更加瘦削,隔着薄薄的衣服,周晚桥甚至能感受到嶙峋的蝴蝶骨。
最初,对方轻微地颤抖了片刻,而后无意识地向后靠了靠,好像很需要一个拥抱,眼珠的转动终于慢了一些。
周晚桥收紧手臂,将傅为义更紧地拥在怀里,下巴抵着他柔软的黑发,闭上了眼睛。
当然,他未能入眠。
虞清慈必须,必须,得到惩罚,比孟匀,比任何人得到的惩罚更加残忍,那一枪远远不够。
在傅为义恢复行为能力,做出决定之前,周晚桥无法再坐以待毙。
他相信,在知道这一切之后,会有人和他一样愤怒,迫不及待地替傅为义惩罚虞清慈
周晚桥不介意分享自己的愤怒。
当傅为义的呼吸终于在他怀中变得平稳深长之后,周晚桥尽可能无声地起身,为傅为义掖好被角,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才走出了卧室的门。
门外,傅为义的副手已经静候一夜,神色沉静,不见疲态。
“周先生。”
周晚桥的目光扫过他,说:“确保没有不安全的人能靠近傅为义,不管是谁。”
而后他上楼,进了三楼的书房。
他拨通了两个电话。
*
深夜,启明资本顶层的休息室,孟匀靠坐在沙发上,手上还拿着几份许多天前的八卦小报。
他看着小报上两人的照片,单手撑着额角,微微蹙眉。
这份礼物,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