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桥舀了一些温水,喂到傅为义唇边。
就在银质的勺子即将触碰他的嘴唇的瞬间,傅为义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又有一只手轻柔地托着他的下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令人作呕的温柔与亲密。
他猛地偏开头,哑声说:“我自己来。”
周晚桥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看着傅为义脸上抗拒的神色,瞬间便明白了什么,没有坚持,把水杯递到傅为义手中,说:“好,你自己来。”
傅为义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只不算沉重的玻璃杯,然而他却连这样一个简单地动作都无法完成,手臂剧烈地颤抖,杯中的水随之晃荡,大半泼洒出来,浸湿了昂贵的被套,也沾湿了他的手。
傅为义看着那片湿痕,眼底翻涌起怒意。
周晚桥没有说话,抽走了傅为义手中几乎被他捏碎的杯子,放在床头,拿过毛巾,擦干了傅为义的手,而后说:“没事的,你还在恢复,我让人给你拿吸管。”
他离开了片刻,再回来时,端着的纸杯里插着一根吸管。
他把杯子递给傅为义,说:“这样,可以吗?”
傅为义接过了水杯,周晚桥半护着,看着他低下头,含住了吸管。
喝了些水之后,傅为义觉得喉咙间的灼痛减轻了很多,一夜的睡眠虽说质量不高,也让他的体力恢复了些许,足以支撑他重新开始思考。
他看着周晚桥,一度涣散的眼里重新凝聚起清明,尽管还带着浓重的疲惫,却已然有了几分往日的锐利。
“我看到档案了。”傅为义说。
周晚桥接过傅为义手里的杯子,身体微微前倾,问:“档案里写了什么?”
“写了安布若西亚计划。”傅为义慢慢地叙述,“实验体兰倚,一号样本成功获取,母体按预期消耗。”
“周晚桥,你好像猜对了。”
周晚桥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他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的玩笑竟然成了真,顿了一会儿消化信息:“你的意思是你是一号样本?”
“嗯。”
周晚桥急急地问:“你的基因没有问题吧?不对我亲自审核过你每一份体检报告,基因筛查部分没有任何异常。”
傅为义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
周晚桥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恢复惯有的理性,说:“所以,你父亲是为了用G因子血清优化你的基因,才把你的母亲送进聆溪?”
“是。”傅为义点头。
周晚桥说:“也真够疯狂的。把人命当成消耗品。”
傅为义抬起手,摊开,看着自己的掌心,接着说:“你知道吗?我母亲曾经试过很多次把我打掉,最后被打了镇静剂,二十四小时束缚在床上。”
周晚桥低声问:“你在伤心吗?”
“没有。”傅为义否认,“我能理解她。毕竟我出生,她就必须死。”
周晚桥没有戳穿对方,说:“是。”
他伸手抓住傅为义的手腕,把他有些冷的手握在手心,接着说:“所以,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我觉得,我们应该有共同的敌人了。”傅为义叙述。
周晚桥笑了笑:“虞微臣做事滴水不漏,想从他手里挖出这个秘密,恐怕很不容易。”
“不过,这一切,都应该等你康复以后。”
他的手指拂过傅为义手背突出的骨骼,“为义,还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我要让医生制定医疗方案。”
“”傅为义沉默了。
脆弱,不是傅为义喜欢分享的东西。
而虞清慈对他所做的一切,以及自己的动摇,都不是傅为义想要回首的。
“按照身体指标,该怎么治疗怎么治疗,我没事。”傅为义有点不耐地说。
周晚桥没有勉强傅为义,说:“你朋友昨天晚上来了,我没让他打扰你,但是他不愿意走,非要等你醒来。”
“他现在在楼下等着,我要让他上来吗?”
季琅。
傅为义的眼睫颤了颤,说:“让他上来吧。”
周晚桥点点头,按下床头的内线电话:“让季先生上来。”
季琅似乎也是一夜未眠,神色间带着淡淡的疲惫,气势却仍然凌厉,不过在看见傅为义时迅速地收敛。
他进门时,手上还捞着一个不安分的白色毛团子。
“阿为,我在门口抓到它探头探脑的,就顺手把它带进来了。”季琅若无其事地向傅为义走来,用轻松的语气开着玩笑,好像今天只是一个平常的上午,让傅为义觉得自在。
茯苓在季琅手里不满地扭动着,毛茸茸的身体如同柔软的液体,灵巧地从他臂弯间滑落,优雅地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