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点头,拽着孟令仪的手便往外走。
一直出了会春楼的门,这里的冬天并不比扬州好上几分,依旧又干又冷,街上却灯火辉煌,人头涌动。
他一只耳朵听不见,所以听人说话,总是要用足精力,养成了习惯,但凡是能听见的声音,都会记得格外清晰。
方才那幕戏,他都听进去了。
他不喜欢。
孟令仪甩开他的手,有些莫名其妙:
“你……你今天怎么回事……”
他没说话,只是反问:
“你还要去哪?我陪你去。”
他不想看她和旁人聊的欢畅,近可欢声笑语,退可经文佛法,而他坐在一边,只能像一个笑话,偷窥她的对旁人扬起的笑颜。
可现下没有旁人了,她却不笑了。
孟令仪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我们慢慢走走吧。”
他眉心无措地皱了皱,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应对她忽然的低沉,只能跟着她走,心里不免焦躁。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我挺麻烦的?”
他脚步轻轻一顿,一颗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又涨又麻木,在这胀痛之间,又有一根尖锐的针刺进来,尖锐又刺骨的疼痛。
他呼吸急促,一张嘴却像是被缝了起来,说不出话。
“我记得,你刚开始,经常让我离你远一点。我之所以接近你,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了,因为你曾经救过我,所以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
她仰起头看着他,却发现他微微发颤,不敢直视她的视线。
“以前呢,我还可以说给你治腿,现在你已经好了,我忘记说了,你现在越来越好,好久没有在你身上看到伤口了,我很开心,所以,我也没有那么有用了。你不必感到愧疚,其实……如果我真的给你造成了麻烦困扰,你不该为了我的一意孤行一直忍受……”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他颤抖着闭了闭眼,凶狠吐出一句话:
“别说了。”
她眨了眨眼,还想说什么,他却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声音沙哑:
“算我求你,别说了,可以吗?”
少年站在她身后,头却低低垂着,嘴唇因为痛苦而隐约颤抖,马尾也像是垂头丧气的尾巴,耷拉在胸前。
这就是她听得这么认真的原因吗?所以,她一直在深思熟虑,想来想去的结果是——要放弃他了。
他早就隐约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
可他不能怪她,他只是害怕,害怕她知道,连她以为的救命之恩,也不过是他不愿被拆穿的谎言——
作者有话说:抱歉啊啊啊啊今晚迟到了,本章留评补偿大家红包!感谢??[捂脸笑哭]
第55章沤珠槿艳(四)“不去了,好不好?只……
周遭人群喧闹,可这一刻,这样的热闹似乎与他们无关,任凭夜空中的孔明灯飘荡,街道上有戏班子举着火把走过,还是那些或远或近的人声鼎沸,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孟令仪只能感受到他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微微颤抖。
他又不高兴了?
又或者,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不高兴?
她摇摇头,拉着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我不说了,你放下来好不好?”
他一怔,整个人像是抽了魂一般,怔怔地放下手,有些无措地等着她的下一步命令。
孟令仪失笑,转头望了望周遭车水马龙,明明已经是深夜,却没有宵禁,人们依旧畅快地放纵着生活。她拽了拽他的袖子:
“你不高兴吗?”
他摇头。
“你不喜欢方才那个故事吗?”
他偏过头,语气带着微微冷意,却总比方才那副模样鲜活许多:“你和别人聊的那么尽兴,在意我喜不喜欢干嘛?”
她意味深长地点头,缓缓回过味来,原来,他不开心,是因为觉得被排挤了吗?也是,他话少,她理应更照顾他,让他有话可说。
“你给我讲讲呗,你肯定知道对不对,你桌上抄了那么多本佛经,总不能不知道吧?我都有点印象呢。”
他眸光微动:“你怎么知道我桌上有什么?”
孟令仪神色微微发红:“这个说来话长。”
他眉目间恍然松快几分:“的确记得,但,无可奉告。”
孟令仪见他神色缓和,心里忽生一念,循循善诱:
“你抄了这么多遍,一点都没看进去啊?”
赵堂浔眸色一颤,古怪嘲讽她:“我看得太多,早就已经内化在心里了,自然和你不同。”
“哦?这么厉害,那我倒要问问你,如果你是那个旅人,你要不要继续背着筏子往前走?”
她目光炯炯,表面是在问他筏子,实则是想劝他,虽然哥哥曾经对他好,帮过他,但是若一直因此束缚自己,让这样的恩情成为囚住自己的枷锁,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因恩生怨。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例子生动贴切,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不把他纠正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