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珠帘纱帐,温香软玉,他和她抱在一起。少女那双水润剔透的眼睛里面全是他的影子,也只有他一个人。他用手紧紧地拉着她的袖子,满是眷恋地看着她。而她脸上全是温柔的笑意,毫无戒备地向他敞开怀抱,口中一遍一遍地喃喃:
“阿浔,我不会不要你的,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他问她,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就耐心地摸着他的脸,一遍一遍地回应他,是真的,她说到就会做到的。
于是,他恋恋不舍地捧着她的指头,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可眼前忽然黑影阵阵,方才笑意盈盈的少女,脸色忽然冷了下来。那双瞳孔,也只剩下了空洞,甚至还有一丝丝幽怨。
她愤怒地把她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开,于是他慌忙地向前倾身子,着急地想要抓住她。可她却离他越来越远,那张脸再也不对他有笑意。
她皱着眉怒斥,让他离她远一点。于是他哭着求她,问她为什么要抛弃他?
少女眉头一拧,嘴角扬起冷笑:
“因为你就是一个骗子,你就是本性难改。从前全都是我看错你了。你根本就没有救过我,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厚颜无耻地冒领恩情。”
他扁了扁嘴角,心里仿佛刀绞一般的疼痛,疼得他浑身发颤,想要开口挽留她,嗓子里却涌出腥甜,什么也说不出。
他看见她在他面前张了张口,面色冷峻,可他什么也听不到,他也不敢再去看,只能无措地闭上眼睛,因为他难以接受那张脸上说出对他怨毒的话语。
“悬悬,我错了,你可不可以……别不要我?”
“悬悬,你曾经说过的,不会不要我的。”
他一遍一遍地喃喃,不要自己的任何尊严,再也没有从前对她的冷酷模样,几乎是匍匐在她面前,就差给她磕个头,让她别不要他。
而她却一点温情都不再给他了。
她的声音如同一把刀,几乎是凌迟,把他身上一片片肉都割下来。
“你就是一个骗子,我为什么要和一个骗子信守承诺?”
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她,可她的影子时隐时现,越离越远。于是他站起来,拼命地往前跑。大风呼啸着从周遭刮过去,又似乎是贯穿他的身体,从他的耳朵、眼睛、鼻子、嘴巴里,如同一把冰刃一样灌进去,把他的五脏六腑搅得生痛。可他还是不停地跑,不停地追。他听到她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在身边响起:
“你就是一个骗子,你不配获得我的承诺。”
可他茫然不知这个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只能不停地往前跑,然后撞在虚空之中的屏障上,浑身发痛,骨头似乎都全部打断,又慌张地爬起来。
他又喃喃地叫她:
“悬悬,我知道错了。”
他还有话没说完,可口中却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我不会让你找到我的,我才不要被你这样的人缠上。”
他听到她的声音,有些不甘心地哭诉:“我会找到你的,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可她却说:“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不要再找我了。”
他大口大口地咳嗽起来,喉咙里全是血液腥甜的味道,呛进嗓子眼里,让他愈加无法呼吸。五脏六腑拧成一团,似乎争相地往外涌,他颤抖着趴在地上,一阵一阵地咳嗽,混着干呕。
那样的疼痛折磨着他,浑身痉挛而颤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心在一半一半地碎裂。
他的眼泪鼻涕不堪地流出来,可怜又狼狈地被留在原地,只有自己令人恶心的声音在虚空中回响。
挣扎之间,他忽然伸手往前一抓,意识猛地回归身体,睁开眼,只见黑沉沉的天花板。
自己浑身被汗浸湿,冷飕飕地粘在身上,浑身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有嗓子眼又痒又疼,忍不住地咳嗽出声,呛出一股股腥甜。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空气涌入喉中,让本就生涩的喉咙愈发肿痛。嘶哑的咳嗽声,一点点溢出来,被他努力地憋在鼻腔之中。
他偏过头一看,一颗心怦然坠地,在沉闷的空间里,发出令人心安却又低沉的声音。
少女睡颜香甜,完全没有任何意识。还好,她还在他身边。还好,这一切都只是个梦。
他捏紧拳头,更加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绝对不可以。
赵堂浔勉强地稳住呼吸,缓缓坐起身来,用胳膊撑着身体,一点点靠近孟令仪。
那一团来自于她的热气离他越来越近,让他浑身都暖洋洋的。他咬着唇,定定看着她,神色复杂。确认她睡得很熟之后,他才敢轻轻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她的下巴,姿势宛如一只小兽。
睡梦中的后怕仍旧未能远离他,冷意一阵阵泛上来,不过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只是喉中肿痛折磨,他忍不住想咳嗽出声,可他又不敢吵到她,只能无措地缩在角落里,用袖子紧紧地捂住唇齿,把咳嗽声都堵在袖子里。
可她还是发现了。
她拉住他仓皇而逃的手,问他:“阿浔,你要去哪?”
“你……你继续睡吧,我有些咳嗽,怕吵到你,我去外面待一会。”
他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咳嗽,却又要忍着。喉间一阵阵涌出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地想要干呕,却又只能皱眉压抑着。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吵到我有什么的?真是的。”
她轻轻一拽,想要拉他坐下。
原本想要躲出去的那股冲动,却又在她的关心之下,变得眷恋起来。
于是,他顺从地在床边坐下,感受着她的怀抱温暖地贴上他的背脊,轻轻帮他拍着背,温声道:
“应该是伤口发炎了,你身上好烫。”
他依旧止不住地咳嗽,整个人抖如筛糠,甚至连眼睛里都呛出泪水。
孟令仪伸出手,柔和地帮他抚摸着背脊。
“你还有什么别的地方不舒服吗?你这样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