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睛,神色晦涩。许久,缓缓地回答:
“有些冷……我做了一个噩梦。”
听着他的咳嗽声缓缓平息下来,孟令仪的声音有些倦懒。她搂着他的肩膀,扶着他在床上躺下,自然地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着他的胸膛,温声道:
“现在呢?有没有好点?”
少年眉心微微一跳,抿了抿唇,点头。
“我梦见你不要我了,你走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他气息低沉,喃喃开口。
“我怎么会呢?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你不要乱想好不好?”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只是抓紧了她的手,缓缓闭上眼睛。
他还是害怕,可他不敢再问了,再问,她大概就要厌烦他了。
*
多日后,船在荆州府稍作停留。
既然都已经被发现,孟令仪也不需再做男装打扮、鬼鬼祟祟。这几日天气好的时候,她就自在地坐在甲板上吹吹海风。
之前在杭州停留的时候,她买了很多好玩的玩意儿,有时躺在甲板上看话本子,吃一些点心,有时就拉着赵堂浔,让他陪自己下棋、画画。
不过同这人下棋还是画画,都很没意思。
如果是下棋,他就用一双格外敏锐的眼睛悄悄试探着她的神色,既不能让她输,否则她就没有信心了,也不能让她赢得太容易,不然她也会看出是他刻意在让她。
于是他只能绞尽脑汁和她下得有来有回,然后在一个极为精巧的地方输给她,让她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感到开心。起初孟令仪还自得其乐,认为当真是自己聪明,可每次都这样,她也知道是他故意让着她。
她很不高兴,凶巴巴地对他说:
“你让着我,就是不尊重我,况且,只有你的棋艺远在我之上,才能每次都如此巧妙地让我赢下你。如果你当真把我放在眼里,就态度端正地同我下。”
他听了她的话,思考半天,又问她:
“那你是想赢还是想输?”
孟令仪沉思半晌,说:“我想看看你的实力。”
于是,他当真毫不客气,不过片刻,孟令仪连输五次。她脸色很不好看,心里暗暗骂他,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说:
“今天累了,不想下了。”
他便又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走到她身边,见她朝他看过来,才又问她:
“我是不是不乖?惹你不开心了?”
这副可怜的模样,忍不住又让孟令仪有些自责。
船上的时光实在无聊,有时他们一起画画,起初是孟令仪出一个题,两人一起画。可大约在这件事情上,他实在难以伪装自己的实力,即便是寥寥几笔,也能活灵活现,格外有神韵,愈发衬得孟令仪的画笨拙异常。
她忍不住有些嫉妒,可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小心眼,于是自己干脆不画了。她编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让他画出来,然后把这些故事整理在一起,变成一本画册。
他也不觉得她无聊,每日便陪着她玩。
眼见就要到了下船的日子,每日孟令仪都会见他去找赵堂洲,似乎是在商量下船的事。虽然他始终面色平静,但她隐约也能知道,结果并不乐观。
可今日他却告诉她:“等明天船停了,我们就走吧。”
孟令仪忍不住好奇:“你哥哥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了?”
“我说过,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
他不说,她也不主动去问,反正这对于她来说似乎并不重要。
赵堂浔见她背过身去,又闲适地在甲板上躺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目光闪了闪。
方才的对话浮现在脑海里。
“你若是当真想娶她,那你也得先经过我和父皇的许可,才能向孟大人提亲。”
他点头说:
“我知道,我也知道,一直以来,哥哥其实都忌惮我,不是吗?只要哥哥愿意帮我,从今以后,我不再跟着你,我也对皇位无意,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了。”
赵堂洲目光犹豫,又冷声道:
“你想多了,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至于婚事,不是你们小孩子家家的玩闹,你们实在太过任性!”
他默了默,半晌,沉声开口:
“哥哥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在西泉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吗?只要你愿意帮我放我们走,我就把这些证据都交给你。哥哥对此也并不是全无兴趣,不是吗?”
赵堂洲声音顿了顿,刚想开口怒斥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绝不肯沾染上敌国之事,可看着他幽幽的目光,他却觉得浑身背脊发凉,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
“我答应你,记住你的承诺,以后莫要再回来了。”
第65章我心匪石(五)(900营养液加更)……
在水上飘飘荡荡的,日子过得极快。仿佛晃着晃着,日子如同浪花里的一个漩涡,打了一个转,隆冬便已经过完,转眼之间到了开春。
在荆州下船那日,岸边已有柳条开始抽芽。空气中还带着冷冽,但万物欣欣向荣,阳光温暖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