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昭华抬起脸来,声音很尖利,“芷兰,你回来,你只要听我的劝,跟我上京师……”
林凤君望向陈秉正,两个人瞬间交换了千言万语。随即一个穿囚服的身影也跃出窗户。水花四溅,涟漪在黎明的阳光下急速扩散,人影已被湍急的河流吞没。
“金花!”陈秉正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芷兰!”冯昭华的眼泪落下来。
官差战战兢兢上前请示,“郑大人,是不是要下水去捞?”
郑越脸色铁青地盯着陈秉正,随即苦笑道,“这女囚投水自尽,捞什么捞,风急浪大,转眼就冲到十几里外了。”
“是。”
“夫人无恙就好。”郑越吩咐道:“收拾停当,准备吃早饭吧。”
河水在瞬间涌入林凤君的口中,又凉又苦。“真浑啊。”
在这混沌之中,她停止了挣扎,河底暗流如无形的手推搡着她。她转过头去,看见了不远处何怀远的身影,他正和暗流对抗着,向另一个方向游去。
两个人的身影在水中交错。林凤君顺着水的力量,向着那片水势稍缓的岸线游去。
哗的一声,她的头冒出水面,离官船已经有些距离。她叼起那只哨子,将它吹响了,“快来,快来。”
一只小木船向她的方向迅速划了过来。
林东华将女儿湿透的身躯拖上了甲板,脱下斗篷给她围上。她抱起水囊,贪婪地喝着热水,喝得太急,还咳嗽了几声。
林东华抓着一只长长的管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观察着。林凤君将鞋子脱下来,揉一揉脚。不管怎样,她得先保重自己,不能生病,过几天说不定还得上京城。
“爹,你干什么呢,拿着你的窥远神镜,很威风的样子。”
“清河帮来了。”
“果然来了,绮霞的消息送得及时。”林凤君将手搓了搓,“爹,让我来瞧一瞧。”
圆圆的视野里,河面上何怀远露出了头。随即,清河帮派了一只小船将他捞了上来。
大船上站着一群人,何长青站在最前头。她笑道:“各家的爹来救各家的儿女了。”
她从神镜中看着何怀远吐了两口水,随即踉踉跄跄地冲向父亲,跪倒在他面前,比着手势像是解释着什么。
她只觉得可惜,“本来打算趁乱把何怀远抓住,逼他们……”
她的话语忽然停了,一身鸡皮疙瘩从脊背向上,头顶起了一层白毛汗。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何长青右手大力挥出,击在何怀远脑门。何怀远像一块木头一样直直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那出手的姿势她认得,倒下去的场面……不是装的,一定不是装的。
窥远神镜当啷一声落在地下。她整个人发起抖来,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这……”
林东华急了,“凤君,你怎么了?”
“何……他杀了他儿子,他爹亲手杀了他……”她颠三倒四地说道,随即紧紧抱住父亲,“怎么会?”
林东华心中百味杂陈,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凤君,不怕不怕。”
“我不信,这世上……虎毒不食子……他爹从小将他看得眼珠子一样,是不是我看错了?””有些事压下来,便没有父子人伦。“林东华平静地安慰女儿。
林东华又拿起窥远镜。人群四散了,只剩了何长青一个人站在船头,佝偻着腰,扶着栏杆。
他叹了口气,握住女儿的手,“凤君,咱们回家喝定惊茶。”
清河帮的大船渐渐向郑越的官船驶近。
何长青站在船头,脸色冰冷苍白,也像个死人。
可是他依然向郑越平静地跪倒行礼:“在下何长青,替小儿向大人认罪。清河帮已自行清理门户。”
郑越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个人抬着木板上来,何怀远的尸体清晰可辨。他的牙齿开始打颤,勉强控制着自己,“既然如此,也就算了。我们即刻启程上京。”
“郑大人,我来的时候,刚好和户部尚书冯大人,也就是您岳丈的官船擦身而过。”何长青一字一句地说,“估计不到半个时辰,他就会到了,正好和您在此处会合。”
第163章鼓声林凤君筋疲力尽地推开自家大门。……
林凤君筋疲力尽地推开自家大门。天已经是幽幽的蓝色,霸天正发出第一声啼叫,一辆马车安静地停在院子里。
忽然有凉凉的水雾迎面而来,她躲闪不及,瞬间打了个喷嚏。范云涛将手中的松枝又冲她抖了抖,落下几滴水:“祈福辟邪。”
她苦笑道:“师叔,你做法事久了,着实糊弄得很。”
“心诚则灵。”
林东华却道:“事不宜迟,怎么还不走?”
“我徒儿一定要等到你们平安回来才放心。”范云涛撩开车帘,芷兰的脸露了出来,身上带着一股伤药的味道。
林凤君冲上前去,看着她被白色纱布重重包裹的手腕和脚腕。有暗红的血迹从里面透出来,触目惊心。“疼吗?”
“不疼,就是太饿了,芸香给我做了好几碗面,我一口都没剩。”芷兰忧心忡忡,“牛已经喂过了,鸽子和鹦鹉也都吃了,陈大人……”
林凤君沉默了,过了一会才道:“老天会保佑的。”
她像是想起什么,一阵风似地冲进家门,转眼之间就抱了一大堆喜饼,通通塞进车里,大概有三四十盒,“你跟师叔拿着路上吃。”
芷兰看着那些正红色的木头雕花盒子,好一阵心酸,“我没帮上什么,实在惭愧。”
她又望向林东华,含泪说道,“师伯,万一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林东华却走到她面前,郑重地说道:“范小姐。”
她心中一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