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人还是走了。林东华站在角落里,擦擦眼角的泪。
林凤君叫道,“爹,再给我一颗糖渍山楂。”
“哎。”
林东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最圆润的,塞进她嘴里,“没想到我女儿现在这么会说话。”
她起劲地嚼着,“爹,你说他这么大的官,要是认他当干爹,得给我送点见面礼吧?”
“那肯定有。”
“金簪子,金手镯……说不定有二两重,哎呀,我后悔了怎么办,少发了一笔大财。叫他回来?”
“傻孩子。”父亲摸一摸她的头。
“爹,下回我要糖渍梅子。”
第182章起点当天晚上,陈秉文当晚就来探望凤……
当天晚上,陈秉文当晚就来探望凤君。他虽然胳膊和肩膀上垫着厚厚的棉纱,脸色有些苍白,可是精神焕发,满脸都写着得意洋洋。
林凤君端详着他,十分奇怪,“你娘没把你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我还以为她会把你关在屋里,再敢出门就打断腿。”
“三弟的胳膊差点交代了,腿就算了。”陈秉正笑眯眯地说道。
“我也怕得要命。可是我娘守着我哭归哭,一句都没归罪。估计是不舍得吧。”陈秉文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大哥说我光宗耀祖,还在祠堂前放了鞭炮。以前不是罚跪就是挨打,从没想到有今天。”
两个丫鬟合力抬了个中等大小的大肚子花瓶进来,凤君笑道:“来都来了,还要带东西。秉正,拣两支最大的荷花插上。”
他笑着摇头,“这是练投壶的贯耳瓶。”
“如雷贯耳那个吗?”
“正是。我猜这几日你躺在床上,一定闷得发慌。”陈秉文用能活动的那只手指挥丫鬟,将贯耳瓶立在墙角,又递上一把细长的箭,尖端已经磨得圆滑了。
陈秉正有些犹豫:“先别……”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林凤君已经伸手挑了一支箭,用力向瓶口投掷过去。不料她手上力道不足,那箭飘飘忽忽地飞了一小段,便落在地下。
她立时露出懊恼的神色,又加上了三分力。第二支箭远了些,可离瓶子仍旧有些距离。
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箭矢,心里莫名地有些慌,脸色也挂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陈秉正瞪了自家弟弟一眼,他立时臊眉耷眼地说道:“二嫂,是我不对,竟然将瓶子放得那么远。来人……”
青棠将那只瓶子一步步往前挪,陈秉正不停地用眼神示意她摆得近些,“好了,差不多了。”然后递上一支箭,“娘子请投掷。”
林凤君看着床前三步远的贯耳瓶,将箭丢在一旁,悻悻地叹了口气,“不玩了,这说是痰盂也有人信。”
“痰盂就痰盂,怕什么。”陈秉文陪笑,“这种小玩意儿,什么要紧,哪怕给我哥当夜壶……”
陈秉正咳了一声,“秉文,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陈秉文见势不妙,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师姐……二嫂,你多保重。”
“好。”她微笑点头。
陈秉正将秉文送到院子门口,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多谢你,替她挡了一刀。”
他赶紧摇手,“二哥,当时就算不是二嫂,是师父、宁七,我也会去挡。”
“好孩子。”陈秉正拍拍他的肩膀,只觉得他比自己似乎还高出一些,“总之……多谢了。
林凤君狠狠盯着那瓶子,心中一阵无名火起,恨不得立即翻身下床,可是整个人虚飘飘的,平日灵活的腿像是泡在水中的朽木。她硬撑着坐起来,已经出了一头汗。
青棠在旁边拦着:“少奶奶……大夫交代不能乱动。”
“我不信。”
陈秉正握住她的手,将被子拉上来掖住,“不信什么?”
“我竟然连这点臂力都没有了。”她一脸悲怆地指着瓶子。
烛光将她倔强的侧影投在墙壁上,他心中一动:“娘子,你这半夜三更的,跟那瓶子较的什么劲?一定是嫌它太丑了,方口大耳朵,笨笨的样子,像我。”
林凤君哼了一声,“瓶子好好的,你攀扯它做什么。”
他也不指望她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语调懒洋洋的:“我方才在椅子上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咱家院子里那棵梅树成了精,挥舞着枝条,嚷嚷着要跟你比划比划臂力。我说,“梅树老兄,您歇着吧,我家娘子正练着呢,等练成了,您那两下子,怕是不够看。”你猜怎么着?那树精一听,叶子哗啦啦掉了一地,我怕再说下去,今年它连花都不敢开。”
她终于憋不住笑了:“梅花顶风冒雪,什么都不怕。我也得起来练习。你不懂,越躺越懒,胳膊会变细,使不上力……”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了。”
他沉默地望着她。烛火突突向上跳,家具的影子便在墙上忽高忽低。夜是那么安静。林凤君忽然想起他不能起身的日子,惆怅起来。
陈秉正上了床,将幔帐放下,里面便是一个幽暗的小世界。“你会好起来的。只不过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得咬着牙硬撑下去,别人再心疼也代替不了。”
两人贴得极近,她蹭着他的脸,“万一……”
他伸手捋着她的头发,将它们尽数拨到耳朵后面去,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娘子,做镖局的东家,咱们就讲以德服人,不必非要把他们打服才算数。”
“非打即骂……我还可以骂。”
“……”
他忽然说道,“娘子,给我唱首曲子吧,我好久没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