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二】
杜系舟顿了顿,他鼓起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一口血沫吐了重九华一脸。
他没有疯,也不是不惜命,更不是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麽样的怪物,但他忍不了了。
这一刻,出离了愤怒与恐惧的杜系州格外平静。当然,他这份平静里也带着点视死如归的决绝。
他迎上重九华的目光,眼神第一次这样有劲。他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你们好歹纠缠了这麽多年,人都死了。对于你来说留点口德就这麽难吗”
重九华擡手抹开了脸上血迹,这一刻他的愤怒居然蛰伏了起来,他不生气,他只是难过,那份难过让他骨头缝都在疼,他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给他留点脸吧。”杜系舟的声线沉了下来,语气里的悲切难以遮掩:“我不爱慕他只是仰慕而已。他那样好,有智慧有谋略,有我想要的一切,那是我竭尽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他就像一座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啊。”
“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但是求你了放过他吧。无论晏温生前做了什麽,都请你别再折辱他了。”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戳进了重九华那颗刀枪不入的心里,他连呼吸都觉艰难,晏温那样好他从不觉得他好,只当自己着了魔才离不开他。
痛苦缠着他,重九华躲不掉,他说不出话只是用全身气力稳着身形,其实杜系州和晏温哪里像
今日若是晏温在这里,他绝不会这样大喊大叫把自己弄的鲜血淋漓浑身狼狈。
他只会利用自己能利用的一切去等一个机会。机会一到,立马翻脸不认人。
晏温。
重九华心头泛空,他走近杜系州然後撤了光幕,在杜系州脚下虚浮瞬间将他扯入自己胸怀。
双臂收的很紧,重九华以要把他勒死在怀里的力度抱着杜系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心里的空缺,从这个角度来看,是真的像,尤其是侧耳和後颈。
杜系舟浑身发僵,可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直到感受到颤抖着双唇贴上了他的耳朵,杜系州炸了,他仿若濒死之人耗尽全身力气般求生。
“求你了,放我走吧,我在西海有妻有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杜系州恶心到面色发白,可他先前被断了经脉又被困在这里多日,哪里能挣得脱重九华
“是吗?”重九华凑到他耳边低语:“那不然把她们请来,就在这里让她们看着你被男人玩弄”
疯子!杜系舟後脊发凉,他心灰意冷,放弃了挣扎,任由重九华抱着他。後颈和侧耳被脸颊轻轻蹭着,重九华在他耳侧低唤,声声缠绵,每一声都是晏温。
晏温啊晏温,晏温。
“他死了!”杜系舟不遗馀力一遍遍提醒重九华。
也不知提醒了多少遍,重九华才好像终于接受了这一事实,他没有动,只是抱着这个背影陷入了沉思。
杜系州的低笑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晏温他尸骨未寒,你就忙着在这里找别人发泄情欲叫的再深情又有什麽用?”
“尸骨未寒”重九华以似乎要把那四个字都嚼烂的力道回味着他的话。
良久,才低语道:“已经寒了,搓都搓不热。”
一时间,杜系州竟不知该说些什麽,二人沉默良久,重九华才松开他,杜系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了一句自嘲。
“最开始啊,只是想要一个吻。得到一个吻之後就想得到那副皮囊,鱼水之欢之後就想要那颗心。”
“好像怎麽样都不够,哪怕对方把一颗心放到你手里,你还是想剖开看看里面有没有你。剖开之後还是不对,你还想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旁人。”
“对他好像永远贪得无厌,怎麽样都不够。”
重九华顿了顿,苦笑道:“可是,一开始只是想要一个吻而已。”
就连重九华自己也说不上来,他为什麽要和杜系舟说这些,语毕才转身离开了那里。
这一次他没有上锁链,只在临行之前又嘱咐了一句:“别逃,出了这个门,你会死的更惨。”
此刻,南海主殿里面终于只剩晏子非一人了。
安却骨是踮着脚进去的,这几日晏子非连轴转,疯了似的和陌嘲风讨伐北海,好不容易有了点好势头,这才能在这边歇口气,以作长远打算。
那场婚宴过後,眼见着他忙到连一句话都没有,安却骨始终不放心。
不过眼下晏子非在钻研战图,她不敢出声,只是一步一步往晏子非身侧挪。
晏子非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依旧皱着眉头思索些什麽,安却骨走近了才发现,这人哪里是在钻研战图,眼睛里分明没有半点神气,怕是底下的人一走魂魄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吧。
只见他连战甲都没来得及换巍然挺拔立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安却骨没有说话,默默将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了那双满是薄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