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她压了压眉心,故作一副疲累之态,对近前的小皇帝告了一礼,说自己犯了头疾,意欲提前离场。
章公公悟过意,赶忙前来,作势伸出胳膊,让宿容棠搭着。
讵料,他中途被什麽东西绊了一跤,摔了个人仰马翻。
这动静可不小,不少朝官纷纷报以瞩目。
黎沧手执一盏葡萄酒樽,故作关切道:“章公公行路怎的这般不仔细,我刚要去给太後娘娘敬酒呢,你为何就撞上来了。”
章公公狼狈地执起扶麈,堪堪起身来,就见着黎沧昂首阔步去给宿太後敬酒了。
章公公晓得黎沧是故意撞自己的,黎沧不想让宿太後提前离场。
宿容棠也微妙地觉察到了这一点,她都说了自己犯了头疾,这个糙蛮的武将还要死皮赖脸给她敬酒。
她若不喝,他会直接堵住她的去路。
真是岂有此理!
宿容棠用馀光不着痕迹地斜睨了一眼小皇帝,小皇帝只是象征性地劝阻了一下黎沧,但并未做实质性的阻拦。
一抹凝色浮掠过宿容棠的眉庭,她心中觉得诡异的地方更多了。
今次在与黎沧对峙之间,她并没有显得与以往那般游刃有馀。
直至戏台上拉开了一张雪白的长幕。
白幕之上出现了两道人影,其中一人唱着千回百转的戏腔,那腔调跟水磨了似的,泛散着一阵招摇瑰丽的鬼气,让人倍觉震撼,两股颤颤,但又不知不觉地想要听下去。
怎的还有新节目?
宿容棠越听这些戏腔,越是觉得耳熟。
慢着……她一下子记起来了!这是沈贵妃五年前在夜宴上唱过的《红拂夜奔》!
黎沧手执酒樽,好整以暇地观摩着宿太後阴晴不定的容色,道:“听闻太後娘娘遣天师在翊坤宫里招魂,既然您如此想见那位亡妃,那微臣就点了一出《红拂夜奔》,此则她生前的爱听戏,这不,就把她招了回来。”
“放肆!”
宿容棠将酒盏一举扔掷在了地上,酒液四溅,溅湿了黎沧的银白战袍。
“好端端的庆功宴上,搞这般晦气的把戏作甚?还不快换掉!”宿容棠给章公公递了一个眼色,命令对方即刻去做,“否则,冲撞了陛下的龙体,可该如何是好?”
章公公正待领命称是,龙椅之上却传了小皇帝一句澹泊的两个字:“无妨。”
宿容棠怔怔地看着赵徽,口吻惊疑不定,道:“陛下?”
“教坊所唱的那些戏,不外乎都是旧酒装新瓶,朕年年都在听,都听腻味了,黎郎中将点的这一折《红拂夜奔》,朕倒是听得新鲜。”
这就是不要撤掉这一出戏的意思了。
纵使宿容棠是太後,也不能悖逆君主的意思。
这下子,宿容棠离开也不是,坐也不是。
若是离开,她心中始终难安。
若是坐回远处,那就打了自己方才称疾的脸了。
她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後颈隐隐渗出了些许冷汗,护甲深深潜入了掌心腹地里,渗出了一丝血。
目光一直锁定在荷花池对岸的戏台子上,更精确而言,是白幕之上的那一道人影。
白幕背後的人儿还在唱着戏,声声慑人夺魄,不少朝臣都听得僵怔在了原处。
新臣觉得这一出大戏好听,但老阁臣们却听出了一丝端倪。
这丶这戏腔好生耳熟……不正是出自前朝那位贵妃娘娘的麽?
不知不觉间,衆臣的视线纷纷聚焦在了白幕之上。
正听至要紧处,腔声忽然中断,白幕忽然滑落在地,白幕背後的人展露之衆臣眼中。
只一眼,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了,甚至有一些胆小官眷失声惊叫了起来。
这是他们一生之中看到过的,最恐怖的场景。